窗外月光泠泠。
袭袭夜风吹动墙角的树枝,稀稀落落的影子在屋檐下的地面上微微晃动。
遽然,一道黑影闪了进来。
只见他单膝跪地,朝黑暗中行了个礼。
“十五见过主子。”他缓缓道。
黑暗中有衣袂翻动的声音,片刻,便有一人从暗处走出,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回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人,嘴唇略张了张。
“从今起,你不再是十五,而是江南雨。”他眸光如剑,冷冷的话落在院中。
跪在地上的黑影猛然抬头,眼神惊讶。她没有蒙面,那张脸俨然就是郑懿如今的车夫,江南雨。
“主子!”旁边的萧十四向前走了几步,焦急地喊道。
李扶月并不理会,淡淡地开口,“你可以走了。”
江南雨一怔,她本是晋阳王府的庶女,说是庶女其实连个丫鬟都不如,她的母亲是个大夫人的丫头,生了她以后被抬为妾,本以为日子能过得好,谁知大夫人处处排挤为难,更是在母亲再次怀孕时给母亲下毒导致一尸两命。
母亲死后,那个所谓的父亲从没来看过她一次,府里的人攀高踩低,也处处欺负她。那时她虽只有十岁,但却已明白大户里的你争我斗。
主子出现在她面前,问她想不想翻身,可其实那时候的主子也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却老练成熟得可怕。
他派人教她武功,学会制毒,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报仇,大夫人就自己得病去世了。
“晋阳王府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你既然跑出了王府,何不就此摆脱你的身份。”李扶月见她不答,又接着道。
“有!”江南雨猛然道:“二姐姐不能嫁给七皇子。”
“请主子最后帮十五一个忙。”江南雨恳求地看着李扶月,“请主子将二姐姐带回去。”
“她是钦定的出国和亲的公主,又岂有再回去的道理。”李扶月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南雨。
“那就请主子带十五进宫。”江南雨低下头,咬了咬牙,不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自小照顾她的二姐和亲。
李扶月的视线扫到江南雨身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平淡,“她不是已经答应带你进宫吗?”
江南雨闻言愣了愣,过了片刻才领会到李扶月口中的“她”是指郑懿,她不知道郑懿与主子之间有什么牵扯,但她却感觉到主子待郑懿与别人不同。
“十五想不出不连累她的方法。”江南雨说的是真心话,她不想连累郑懿,但是她说这句话也是在赌,赌郑懿在主子心中的份量。
李扶月是什么人,只见他眸光一闪,一眼便看穿了江南雨此刻的想法,“她既已答应你,你便不必来求我了,日后呆在她身边便是。”
说罢,李扶月转身,“至于你所要做的事,就看天意了。”
江南雨一愣,主子是指她要阻止二姐嫁给七皇子的事吗?可是,主子却没有问她原因,难道…
第二日。
云灵院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其实郑懿并未将其放在眼里,她这里本来不想有人来打扰,但是这两人来得也算正好,她正好有事要问。
“云兮,回来这两日身子可好些了?”
大夫人坐在座下,十分关切地问道。
她身边还坐了一个人,正是她的二女儿,郑懿的三妹莫璃玉。
“劳大夫人挂心,小姐的身体病情还算稳定。”琼蕊站在一旁一板一眼地回话道。
这话虽恭敬,但大夫人听了却比吃了只苍蝇还难受。她一个正牌的夫人问话,郑懿却只自顾着喝茶,让一个丫鬟来应付她。
大夫人正打算将怒气压下去,坐在她身旁的莫璃玉却忍不住,倏地从椅子里站起来,怒道:“莫云兮!这就是你对待母亲的态度?你竟然让一个丫头…”
“我家小姐今晨起后喉咙有点儿哑,怕是说不得话,否则有点什么,我们这些人可担待不起。”琼蕊无视莫璃玉的愤怒,面无表情道。
“我们这些人”,琼蕊看似是说自己,实则说的是大夫人她们,如今郑懿是明珠郡主,若是出了点事儿,她们可不是担待不起么!
郑懿眼眸里溢出一丝赞许,一直以为自家这丫头就是块软豆腐,没想到还有两下子。
大夫人也是听出了琼蕊话中的意思,尴尬地笑了笑,拉住莫璃玉强笑道:“那云兮还是莫要说话了,待会儿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这大夫人怕是被上次那几十个板子打怕了,虽然记恨郑懿,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惹她的时候。
“娘!”莫璃玉埋怨道,不情愿地才又坐了下来。
郑懿放下手中的茶杯,假意轻咳了两声,缓缓道:“我看三妹似乎不太舒服,大夫来了,给三妹看看才是正理。”
莫璃玉闻言,怒目看向郑懿,正要开口,大夫人忙打圆场,赔笑道:“看到云兮如此关心玉儿,我这心里啊,也宽慰了几分。”
郑懿挑眉,“哦?近来夫人莫非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是啊,这不过两天就是乞巧节了,你三妹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定门亲事了。”大夫人一目和蔼道。
“不错,三妹也快十五了。”郑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却不再说话。
她当然知道大夫人的意思,北燕朝有个规矩,家里的女儿必须按年纪顺序成婚,三年前因为郑懿的突然失踪,莫璃玉的姐姐才因此破例可以成婚,而如今她回来了,莫璃玉自然要等她定亲了之后才能谈婚论嫁。
更重要的是,宫里的乞巧宴每家只能带一个女儿参与,为的就是长幼有序。本来今年,莫家该轮到莫璃玉,谁又料到,她郑懿会突然回来呢?
大夫人以为郑懿会提起这长幼顺序来堵她的话,这样她才能借机往下说,谁知道郑懿却不按常理出牌,只点了点头,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郑懿微微一笑,“怎么,三妹有了意中人了?”
大夫人闻言忙矢口否认:“玉儿养在深闺,哪里来的意中人!”
郑懿当然知道,说谁有了意中人那是闺房私话,姐妹间,母女间问问倒是没什么,可真让外人知道了,只会说这女子不知羞耻,因为北燕的女子未出阁时是不许与男子会面的。
郑懿了然一笑,大夫人自然不会视她为莫璃玉的姐妹,所以才否认得如此之快。
“那三妹是想嫁人了?”郑懿笑问道。
她眼睛直直地看向座下的莫璃玉,看在莫璃玉眼中,郑懿却是一副调笑的神情。
“莫云兮!你别欺人太甚!”莫璃玉跳了起来,瞪着郑懿道。
她虽是愤怒,但郑懿却见她面上还真有一丝红晕,眼里也有几分躲闪。
郑懿不再看她,云淡风轻地将视线移至大夫人身上,“夫人有话还是直说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