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随着话音，只见田立章和田仁庭挤进人丛，把一挂红披斜挎在田大忠肩背之上；接着田明魁和黄五儿挤进来，又把一朵脸盆大的红花缀在田大忠胸前。随即人群里爆发起暴风雨般的掌声。
天已经完全黑暗下来了。灯笼火把照亮着芦荻村口儿一片人群。人群中央，田大忠高大伟岸的身形被灯笼火把照耀得红彤彤黄澄澄金灿灿。他那方正刚毅的脸颊上挂着两行金灿灿的泪珠儿……
清早，田大忠没有到瓦房院去。一会儿，田百广、田立章、纪铡墩、田立民、田百宽、田仁庭等陆续来到大槐树田家，聚集在田大忠居住的外头屋里，自发地召开了一个特殊的支委扩大会，议论着头天在歧路粮库召开的全乡党员大会的事情。大家一致认为应该向上级反映，提出看法和意见。而且认为由田大忠到县里反映比较合适。田大忠说道：“反映是一定要反映的。但是得晚几天，要等乡总支对我的斗争会开过之后。要不，还说我是逃避斗争会呢！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斗争会怎么个开法呢！”接着，田大忠又对以后的工作作了安排交代：
“我已经被免职了。这农民协会呢，自打土改完成以后，好像就没什么事儿了，这两三年党和政府的文件好像再也没有提过。所以农会的事儿就不用交代了，反正还有个副会长纪铡墩您嘛。支部嘛，我建议，在改选以前，由田百广同志负责。”
“不！管他撤职不撤职，您还是咱支部的书记，是俺们的领头人！”没等田大忠说完，田百广打断了他的话，坚定地说道。
“我同意！那个徐业子，管他的！您永远是俺们的领头人！”纪铡墩立即附议。
接着都纷纷表示，继续拥护支持田大忠在支部在村里的领导工作。田大忠见自己的同志们如此真诚地信任自己支持自己，心里感到异常温暖。接着说：
“谢谢同志们的信任和支持。可是，既然徐业在大会上宣布了，他是代表一级党组织，作为党员，还得接受和执行。再说了，现在再由我出面开展工作显然也不合适了。所以，请同志们还是按照我刚才说的办吧。眼下除了统购统销‘三定’到户，还有秋收秋种，最当紧的是秋收。咱这儿难得遇到秋熟，请同志们关照一下乡亲们，特别是三个合作社，一定要‘抢收’，抓住一个‘抢’字，千万不能让麦子发芽儿那样的事儿重演了！——太痛心了！我呢，等待接受斗争，同时，抓一下互助组的事儿。好了，同志们，爷们儿，拜托了！”
“啊？您是在开会吗？”黄五儿冲进屋里，发现像是开会的样子，愣了一下，问了一句，就要退出。
“黄五儿啊，进来就甭走呀！——算是开会，也开完了。”田大忠笑着对黄五儿说道。
“那好啊！”黄五儿站在门口儿说道，“咱庄儿上的头头脑脑的都在这儿，对徐业子那个****的作为，您说该怎么办，咱全庄儿的老少爷们都等着你们发话呢！要不，俺老少爷们就不等你们了，俺就联络全乡各村，还有下桥子乡的一起写‘万民禀帖’了！——外头正商量着呢！”
大家听了，精神为之一振：既受到鼓舞，又不免担心——怕把事情闹大了。大家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田大忠。田大忠沉思了一下，望着黄五儿平静地说道：
“请您转告父老乡亲，说俺田大忠打心里感谢大家！但是，请劝告大家不要搞‘万民禀帖’，那样不好。那是旧社会的一套，现今不兴，咱共产党不兴这一套。这是一；二呢……还有串联聚众闹事之嫌。那样的话……不说了，好生劝劝父老乡亲。咱还是有组织地向上级反映吧。谢谢您，黄五儿！谢谢乡亲们！”
“那您……要挨斗啊！”黄五儿带着担心的腔调望着田大忠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田大忠轻松地说道，“由他斗去！能斗俺啥子？说18斤不够吃？那是大实话。嚼他购‘过头粮’？那也是事实。随它去！请乡亲爷们儿放心！”
与这个特别支委扩大会的同时，在瓦房院里蒿南乡乡公所里，乡长梁思仁和乡指导员戴续环也正在艰难地磋商着。
“老梁，您看田会长的事儿咋办？”乡指导员戴续环坐在办公桌前，俯身问坐在对面的乡长梁思仁。
“喔，徐区长不是宣布了吗，还用问呀！”梁思仁忧郁地回答。转而感叹道：“我正犯愁，给咱乡定的这征购指标怎么个分配到村、分配到户呢！徐区长他屁股后面吊着个盒子枪，东一头西一头漫天飞，跟打游击似的；咱可是扎根儿在这儿，生活在庄户老百姓中间呢。我真担心啊！——文件上说的‘打扁担’这回真的要落在咱头上喽！还有，往后老百姓过不了日子，还不是咱这乡官儿村官儿的事！”
乡长的话显然引起了这位乡指导员的共鸣，他左手托着下巴和腮帮子，右手曲着四指轻轻叩着桌面，低头垂目沉思着。良顷，停止了叩击，抬起头来，面对着搭档的忧郁面容，叹道：
“您的担忧是对的。想起昨儿个那个会我现在还感到心里发虚后背发凉……你看那会场上群情激愤的阵势……徐区长拿田大忠来杀鸡骇猴，才勉强压下来。可是，田大忠并没有买账儿。他朝着咱们骂‘害民贼’，骂‘天理难容’，我就直觉着他是盯住我骂我的。我就像做了亏心事，不敢对视他的眼睛。”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