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可以说这味道闻起来并不令人舒服。一个红衣女子坐在床上,她抱着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地面。
“把这个喝了,你的身体会暖一些。”孙明将一碗汤药递过来。
夕萤伸手接过碗,将嘴凑在碗边小口小口的嘘着喝。她仍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什么也没想。
“若是我再晚一点将你从那冰室带出来,怕是你就要真的葬身那里了。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九王爷竟对你那么痴情,会想到储存你的尸体。本来,你服了我的药,会出现一系列反应,假死和休眠算是其中的。你的身体在和天婴蛊同归于尽之后还能一息尚存,倒也是奇迹。还好,我还是来得及把你救出来了。”孙明看着她笑道。
夕萤慢慢喝着汤药,没有理会他说的话。
“还是不想说话么?”孙明凑近她。
夕萤一张苍白的脸渐渐有了些血色,她的眼神里却只有茫然。她现在这个状态,就仿佛像一块石头,没有喜悲,不懂言语。
“你刚刚醒过来,身体还没恢复。你的反应不灵敏是必然的。而且,往后你的记忆力也可能出现一些问题。但无妨,你活下来了。你终于摆脱了天婴蛊,这就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夕萤的右手一抖,没拿稳碗,将其摔在地上,撒了一地的汤药。她的视线终于从地上移到那些撒了的汤药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好好休息吧。你现在所需要的就是休息。”孙明蹲在地上开始捡拾地上的碎碗片。
夕萤仍然坐在那里,没有反应。她现在除了眨眼睛,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孙明收拾完了地上的碎片后,回头看见她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他走过来,将棉被展开,把她包起来。
“真不敢相信,弄得天下这么不太平的人竟然是你这么个女子。”孙明拍了拍她的肩膀,便离开了。
夕萤木讷地望着地上,她的眸子如墨一般没有半点亮泽。
窗外的月将银光铺满整个大地,铺满了皇城,铺到西北蛮荒之地。
蛮荒之地,寸草不生。现在又是深秋,风刮的紧,戍边的将士们终日要饱受风沙的摧残。比起恶劣的天气,更加摧残人心的是思乡之愁。因为蛮夷屡屡侵犯,这些将士们便要常年驻守在这里。一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几年都不能回乡。
这样的夜静得可怕,白枫彻在帐篷中虽是第一夜,便已觉得难以忍受这种孤独。身为主帅,他独自一人呆在帐篷中,一遍又一遍地查看地形图,决定作战计划,还要时时防范敌人夜间突袭。但这一仗,早在他没来之前就打了几年,如今还未停止。将士们一个个都疲乏不已,再加上随着日子一点点过去,这边塞的冬日是个什么样子简直不敢想象。以后,漫天飞雪,风如刀割的日子里,还如何打仗?
然而这里的月色确是极美的。白枫彻头一次看塞外的月亮,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与京城的完全不同。睹月思人,他想到最近发生的一切。夕萤无故成了展岩的卧底,他虽然怎么都不肯信,但如何解释她后来重回展岩身边?不过半月时间不见,她竟然就死了。那个曾口口声声欺负自己的裴公府二小姐就这么没了,自己的五王妃没了。他在离京途中听说白枫蓝从三爷那里将夕萤的尸体偷走,之后去了天山。
自己在感情上的确是比不上小九的。小九心思单纯,这一点跟夕萤很像,因此他们很合得来。他们认为感情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再不容不下第三个人。而自己,能给夕萤什么呢?自己不像小九,终日胸无大志。自己从小便是想要登上九重之巅,成为睥睨天下的王者。因此,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自己都无法保证可以把整颗心都用在一个人身上。他做不到,永远都做不到。所以,在他请旨向皇上请求带兵出征时,便准备放下一切,放下跟她有关的一切。
人已死,空抓住记忆又有什么意思?他根本不配得到那样一个女子。
白枫彻闭上了眼睛,头脑中思绪很乱。夕萤的死对他,对三爷,还有小九而言都是一个打击。因为,她的死,不是一个意外,而是因为卷入了他们的皇位争夺中而被迫成了牺牲品。
如果,当初他在青|楼碰到她,没有把她带回王府,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或许,他根本不该遇见她。没有他的话,她现在应该还是个浪迹江湖的女子,逍遥洒脱,无拘无束。
还有小九,这件事发生,最难过的一定是他。他们几个,也许最先喜欢上夕萤的便是他。他是一个用情至深的人,碰上这种事,一定会过不去。就像,小时候,他的娘亲死去的时候,他一个人跑到外边,三天三夜没有回来。丧母之痛,他用了一年才调整过来。如今,另一个他钟爱的女子死去了,他这次不知还能不能调整过来。
白枫彻,你如果不登上皇位,取代太子的话。那么,将来你自己,老七,还有小九的境遇会比现在惨一万倍。
他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给白枫蓝写一封信。于是,他执起毛笔速速写了一封信,交由一名士兵骑快马送回京城。
夜路漫漫,只有马蹄踩在碎石上得得的声音。夕萤抬头,望着窗口处银白的月,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地落泪。泪水顺着脸颊流进了她的嘴里。
泪,是苦涩的。夕萤呆呆地望着月,心里慢慢漾起一股悲伤。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因为什么而难过。
她现在平安无事地醒过来了,但是却只有孙明知道。如果,白枫蓝知道她还活着,情况会否不同?
九王府内,白枫蓝被幽禁在这里。这一次,皇帝的命令是,幽禁三年。
这样的待遇对于一个皇子而言,跟削去爵位比好不到哪里。白枫蓝站在桌前,手执毛笔,一遍一遍画着夕萤的模样,但经常是一张还没画好就因为不像而被他撕掉。
屋子里推满了废纸,而一个近乎于疯子的人站在桌旁不停地画着。
“啊~”他痛苦的大叫着。为什么她都死了,也不让他守在她身边?
这样的夜,无休无止,他要被幽禁在这个鬼地方三年。而她的尸体在哪,他都不知道。
白枫蓝朝门外大喊:“给老子拿酒!老子要喝酒!”
不一会儿,门打开一处,送进几坛酒,然后再度关上。白枫蓝走过去,坐到地上,他拎起一坛酒,揭开上面的盖子,就开始猛灌。酒水辛辣,从嗓子眼直辣到肚子里。醉吧,醉死方休,醉了或许会忘记这一切,醉了,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深吸了一口气,放下酒坛,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有些事,即使是醉了,也会去想。
有些痛,醉了,会更难过。
这个他视如生命的女子,就这样离他远去了,从此生死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