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梨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感激之情,自她重生苏府,苏念珍是除了娘亲以外,唯一对她态度和善有加的人。虽然戒备之心还未消除,她也没有完全的信任她,但这不表示她没把她的好放在心上。
她的心中一直有把量尺,真心对她好的人,她十倍百倍的回报他们,但是算计欺负她的人,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苏雨梨和苏念珍一路无语,两人搀扶着白敏贞回到梨院,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小心的盖好棉被。
苏雨梨随即走到桌边挥毫,清秀的字体如行云流水般飘逸,很快便填满了白色的纸张。她放下毛笔,拿起纸张,轻轻的吹干墨迹,随后折叠好交给芸绣。
芸绣将药方收好,福身退出了房门。
苏雨梨转身回到床榻边,见白敏贞昏昏沉沉的睡着,滚烫的额上多了块降温的毛巾,苏念珍正细心的擦拭着她身上沁出的细汗,心头涌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身体轻轻一落,坐在床沿边,低低的说道,“谢谢你五姐。”
苏念珍唇角微动,露出浅浅的笑容,摇头道,“你不必感谢我,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她顿了顿,忧伤的眸光在眼底闪现,她直直的望着白敏贞,幽幽的开口,“我从小便没了娘亲,是奶娘把我带大的。还记得六岁那年的春天,四姐和婉悠在府里放纸鸢,我心里好生羡慕,也想跟她们一块玩,可是她们不但不给我玩,还笑话我是没娘的孩子。我心里难过不已,便躲在假山下哭泣,后来被白姨娘看到了,她将我带回梨院,给我做了个又大又漂亮的纸鸢,还陪我去空地里放。从那时起,我便在心里,悄悄的把白姨娘当成是自己的娘亲。”
苏雨梨静静的听着苏念珍诉说往事,眸光渐渐深沉,过往的片段如同泉涌般出现在她的脑海,母亲慈爱的面容浮现在她的眼前。晴天,母亲为她遮阳;雨天,母亲为她打伞;白日,母亲教她念书;昼夜,母亲搂她入眠;春季,陪她游船;夏季,陪她赏荷;秋季,陪她摘果;冬季,陪她踏雪……
无穷无尽的记忆不断的出现在脑中,只是这一切,现在离她好远好远。万水千山,总有相逢的那天,天南地北,总有再见的一天,可是她与母亲的距离却遥远的如同天地间的距离,她再也无法倚在母亲的怀里,再也触碰不到母亲温暖的双手,再也感受不到母亲慈爱的面容。
思及现在,她不禁心痛难耐,痛苦万分。心里好似被千万只蚁虫噬咬,痛彻心扉的感觉延伸到四肢百骸,疼得她无力反抗。悲痛的情绪,溢满心头,如同滚滚江浪向她袭来。清亮的眼眸蒙上了丝丝水雾,她狠狠的咬着下唇,强忍即将要落下的泪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开门声,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雨梨赶紧掩去脸上的伤痛,抬眸望去,是芸绣回来了。
只见她手里端着药碗,药味随着她走近越来越浓重,苏雨梨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药碗,丝丝热雾向上腾起,一看就是刚刚熬好的。
“七小姐,芸绣想着你要照顾四夫人,定是分身无瑕,所以自做主张,去火房熬好了端来。”芸绣垂眸,轻声说道。
“你很细心,有劳了。”苏雨梨点点头,拿起汤匙轻轻的搅动着,低眸细细的闻着味道,见无异常,这才放在一旁的案桌上。
不是她怀疑芸绣,而是这府中想要让她们死的人太多了,人心隔肚皮,她不得不防。
待药稍凉,苏雨梨才一口接一口的喂入白敏贞的口中,苦涩的液体顺着喉间的滚动,慢慢的流入她的胃中。
日落西山,黄昏来临,晚霞的余晖透过窗棂,薄薄的洒进屋内,在白色的纱帐镀上浅浅的红光。
苏念珍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与芸绣一道回了竹院。
苏雨梨站在院子里,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去,眸光淡淡的扫过萧条的院落,梨院里并无其他植物,只有几棵为数不多的梨树,此时叶落纷飞,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心头涌过一阵感伤,她走到绿藤缠绕的秋千架上坐下,纤手搭着两边的藤条,轻轻的晃动着,直到冷风吹得她有些瑟瑟发抖,她才下了秋千。
回到房中,白敏贞已经转醒,睁着惺松的眼睛,疲惫的注视着她。
“娘亲,好点了吗?”苏雨梨伸手探了探她的额际,已不像之前那般滚烫,烧也已经慢慢退了,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白敏贞微微点头,煞白的脸色已经渐渐恢复了红润,她拉着苏雨梨的手,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
门房“吱呀”一声响过,紧接着便是零零碎碎的脚步声,苏雨梨眉心微颦,反手握住白敏贞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门口,只见两个身着葱绿色棉衣,象牙白坎肩的小丫环向她走来,行至跟前,恭谨的向她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七小姐。”
苏雨梨抬眸,眸光落入她们手中的凤冠霞帔,眸光有一瞬间的黯淡,却也只是眨眼间,很快便恢复如初,她轻扫两人一眼,挑眉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回七小姐,我们是奉老爷夫人之命,特地来侍候七小姐的。奴婢名唤秋穗,她是奴婢的妹妹叫秋禾。”秋穗往前一步,落落大方的说道。
苏雨梨轻点螓首,眸光中闪过一种别样的情绪,名义上她是苏府七小姐,身边却无半个侍候之人,苏绍文定是怕落人口舌,才会临时拨两个丫头给她。至于大夫人李柚香,从来都是没安好心,这两个丫环若是经她之手挑选出来,定是她的心腹耳目无疑。
清眸微微转动,在秋穗和秋禾之间来回徘徊,最后落在嫁衣上,苏雨梨扯开嘴角的一抹浅浅的弧度,笑问:“这也是大夫人让你们送来给我的?”
“是的七小姐,大夫人命人提早预备下的,嫁衣和凤冠都是出自京城千裳阁和珍宝斋的,价值不斐。”秋穗恭谨的回道,目光暗暗观察苏雨梨的表情,却发现她只是淡淡的撇了眼,完全没有半分惊喜之色,不禁有些失望。
“大夫人还真是有心。”苏雨梨浅浅一笑,抬手指着木桌,抿唇道,“你们放那吧,帮我转告大夫人,就说梨儿多谢大夫人厚爱,这份情梨儿记下了。”
秋穗与秋禾互相对视了眼,半晌才点头道,“那奴婢先告退,明儿一早再来侍候七小姐。”说罢,两人放下凤冠霞帔,转身退出了房门。
听到房门合上的声音,苏雨梨这才起身,缓步行至桌边,看着桌上摆放的嫁衣,血一样的鲜红,耀眼的刺目,灼伤了她的眼。她轻扯起嫁衣的一角,是上好的真丝绸缎,布料光泽细腻,确实是千裳阁之物。但走线却有些问题,分明是被人动过手脚,只要稍加用力,时间一久便会碎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