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阵唏嘘。
这两人,不求同生,倒是如愿同死了。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他和刘几道,轻装简从,来到周男山处的蝴蝶峰。
二人对着高崖深深祭拜,愿灵魂得以安息。
刘几道幽幽地看着崖下深不见底的深谷,目光哀痛,自言自语道:“菡萏,你看清了自己的心了吧。你陪着楚墨,他不会寂寞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朝闻道,夕可死矣。
楚墨,菡萏,若你们在地下九泉相会,想必应该是冰释前嫌了吧。
他刘几道,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多余的人,是他。
楚墨之死,对于富甲一方的楚家及孤蓬城来说,无异于强烈地震。
如今的楚家,暂由史夫人授权下的白蒹葭主政,楼总管辅助。
白蒹葭诸人,一点儿不知这楚墨竟是日前皇上表彰的郁家后人。
王君实注视着白蒹葭诸人的行动。
对于楚墨耗尽心血打拼下来的江山,一旦都落入他人口囊,他王君实岂有坐视不管之理?
午后的天气,愈加的冷清。又是一个冬季来临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他藏过心里的遗憾,往罗袖所赁的小院而来。
小小的宅院,零零落落地住着几户人家。最东间的角落里,传出了清脆悦耳的女声。
是罗袖和归湮月妹妹素云的声音。
想起,去年今日此门中时,菡萏犹在这,依稀笑容,仿佛历历在目。
而今,人面不知何处去,只有罗袖算是个故人了。
想起,心中掠过阵阵的暖意。
罗袖是个爱养花草的姑娘。之前在楚府里学会的盆景技艺,如今都移到这个院子来了。
给东家一盆兰,给西家一枝梅,给北家一朵玉兰。
罗袖的兰心蕙质悄悄儿在这片街区传开。
如今又搬来了归素云,这素云过了这个年就满十五了。
她不喜花草,却热衷纺织烹饪,不是织着布匹,就是磨着豆浆。小屋里经常传来浓郁的菜香。
一月之中有两天,弟弟南浦回来小聚一下。
如今,他在私塾之中也颇有进益了。
这王君实过来时,罗袖刚给菊花嫁了接,素云也正给白布染上了色。
屋里其乐融融。
王君实一时想着自己倒要不要进去。竟有些踌躇。
可是,日光所投下的影子,将他孤寂的身影拉的长长的,罗袖眼尖,笑道:“这必是王公子了。快请进吧。”
王君实微有尴尬,落了座,看到虽然归湮月已不在,但是屋子仍旧是那般的清幽。说道:“日子长了,罗袖姑娘越来越有菡萏的风韵了。眉宇之间,像得很。”
罗袖笑着捧过一杯茶,道:“菡萏姐姐的亲妹妹如今在隔壁,倒说起我来了。难道亲生的姐妹看着倒不像?”罗袖打趣。
“素云自然也是像的很。只是罗袖姑娘天生和菡萏一样,有一股子淡漠安静的味道。”
罗袖想到此,不语了。虽然归湮月和楚少爷死去已经半年,但是回想起来,总觉得不那么真切似的,就像一觉醒来,归湮月就会如往常一样,在身边看着她微笑似的。
想必,眼圈儿红了一下。素云妹子总说她多愁善感,这归素云虽然没了姑妈姐姐,但是天性乐观,以前也难过一阵,现在每天除了干活就是睡觉,开玩笑问她,是否天性凉薄,她偏又说:“我若在人世不过的好,岂不叫姑妈姐姐在地下也不安心?”
弄的罗袖倒无言可对。心中却是更喜欢这个朴实的姑娘了。
“罗袖姑娘打算一直住在这?没有别的打算,或许我王某可以帮上忙的?”
“不了,罗袖谢过了,罗袖在此一切安好。王公子不必为这样的小事操心。”
王君实哂笑道:“罗袖姑娘,你见外了。如此,王某就告辞了。”
王君实转过身子就出去了。罗袖在身后默默地看着他,王公子,不是不愿,只是,逾越你我的是身份二字。
且看归湮月和楚墨的悲剧。
有了前车之鉴,她失去了往前走的勇气。
况且,这王君实,难道不是爱屋及乌么!
罗袖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如今,只求太平吧。
今夕卷着包袱,在归湮月身后慢慢地走着。
两个这几日已经到达了惠山。
没有了楚墨这个身份,如今的今夕就是一个至多长相英俊不凡的男子罢了。
自从谷中出来后,两人的经济就格外地窘迫。
“今夕,你的包袱里还有几个馒头?”归湮月问道。她身上已经没有一点铜钱了。
今夕打开包袱,说道:“何夕,只有一个馒头了,你吃了吧。”
归湮月叹口气,说道:“咱们继续走吧,到了城里,我再找找我家人。”
“何夕,你的家人不就是我的家人么,我记得你说我们的爹娘都死了的。”
归湮月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只说道:“今夕,你跟着我就行啦。”
两个走到一个地方,在路边的草地上歇息。喝了几口路边池子里的水。
暂且休息。
归湮月认出了这里种植的全是一株一株的梨树。只是在这初冬时节,叶儿是早就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的枝丫,几只寒鸦在树上垒着窝,哇哇地叫着。好像在唤着:“停步呀,停步呀。”
好一阵凄凉呀。归湮月打了一个寒噤。
在路过一个土堆时,今夕叫道:“何夕,你看,这是个坟墓呢!”
归湮月便停下脚步,在这荒地之中,不知埋着哪个伤心失意人。
大着胆子上前一瞧,顿时觉得五雷轰顶,痛不欲生。
这小小的墓,赫然刻着“黄氏嫣然之位”。
归湮月自是知道自己姑妈的小名。
只是为何,姑妈为命丧至此,难道在逃离那日,出了什么意外之事?
她一定要去找素云问个明白。
她的眼中落下沉痛的泪来。今夕奇道:“何夕,好好地,你怎么了。难道,这墓中之人和你有渊源?”
归湮月不作声,对着姑妈的墓深深跪拜了几拜。
转而对着今夕道:“今夕,你也来拜祭下,墓中之人,也算是你的长辈。”
今夕于是就真的拜了一拜,双手合十作揖。
归湮月抚摸着姑妈的坟茔,荒草凄凄,真如孤魂野鬼般。
看着姑妈的墓,却觉得好生奇怪,因为这个主墓旁,还有有一个小小的浅浅的坟。
想看看不出。
她心中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在小坟下,立着一个小小的木牌,遭受日晒雨淋的缘故,木牌支离斑驳,歪歪斜斜地插在泥土里。
她上前轻轻将它翻转开,拨开上面的残泥,念道:“归湮月之衣冠冢”。
她念着自己的墓碑,心中真有前世今生的感觉。
冷风徐来,衣衫凉薄,今夕握住她的手,说:“我们还是赶路吧。”
今夕看着归湮月手中的木牌,他取出,重新将它放置好。
归湮月起身,再次看了看姑妈和自己的墓,擦擦眼泪,继续前行。
到了惠山。可是归湮月却扑了个空。在约定地点,根本没有任何妹妹和弟弟的消息。
但是却听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她听到了赵体仁一党被一网打尽的消息。
阴霾散去,已是晴天。
猛听到在早点铺子前座的两个老者在闲谈此事时,她心中的震撼、激动、不敢置信、狂喜等众多复杂的情绪,充填了整个心胸,以至都没有顾得上去取遗忘在早茶铺里的烧饼。
再听到茶肆里好些个好事之人的谈论,说是赵体仁如今已经收监云云,继而再从侧面打听,真的都是实情。
她一路向今夕狂奔去,看着今夕无邪的脸,哑在嘴里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
今夕已经失忆。
她把唇边的话又吞回去。只说道:“今夕,我好高兴呀。”
今夕只默默地点点头。
其实今夕今天很有些不对劲。
因为他看到了惠山城内,众多的商家徽号上的那个特有的记号。
没错,是楚府,楚墨自己的记号。
一个欲火重生的凤凰,栖息在一块黑白相间的玉石上。圣洁无比。
这,没来由地勾起了他的某种眷念?
归湮月沉浸在极度的喜悦之中,忽视了。
归湮月没想着要去找刘几道,既然她人已死,就让刘大哥从这段伤心中走出吧,去寻他自己的人生。暂时不要打扰。
夜幕降临时分,两人终于在惠山城郊一处废弃的小屋内,找到了安身之所。
今夕用枯枝燃起了熊熊的火堆。熟练地烤了一只他从池塘里抓来的灰雁。
他野外生存技能非常好。
归湮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吃吧,何夕。”他撕下一块肉。就着熊熊的火光。
归湮月接过,说道:“我来烧点水。今夕,你先歇着。”
两人先后就着小屋里的一个干净的角落,互相倚靠着入睡。
这一夜,今夕和何夕睡得格外香甜。
到了清晨黎明时分,火苗已经渐渐熄灭。
今夕睡觉一向警醒,他听到一阵开门的琐碎声音,抬起眼一看,是一个年轻女人。身着华服,服装做工精细,但神情却是憔悴不堪。
“救,救我。”女子渴求地看着今夕。
归湮月也醒了,见屋内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奇道:“你是谁?”
女子见屋内另有一个女子,神情紧张地说:“救我,姑娘。”
话音还没落完,只听,门哐的一声,被一个大脚踢开,开门的是个汉子。
神情猥琐,最角边挂着淫笑,道:“小娘儿们,不要只躲呀,来,和大爷乐呵乐呵。你看这天也怪冷的。”
女子一见这壮汉,吓得赶忙朝今夕身边靠去。
壮汉见昏暗的屋内还有一男一女,心想,也是一对奸夫****。说道:“我们可不认识。我不打扰你们,你们可别妨碍了大爷的兴致。”
归湮月朝此人怒视。
“好,我不妨碍你,但是你妨碍了我。”今夕朝这汉子说着。
“今夕,你可还记得你的武功?”归湮月轻轻朝今夕说,用手握了握女子的手腕,失意她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