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一阵踢打声传来,正在写信的顾泠二话,没说扔下笔便冲了出去。
果然,院外一群孩子围在一起厮打着,小鹅一头银发在人群里格外惹眼。
“没爹的老妖怪!你爹爹是不是看你白头发所以吓跑了啊?!”一个个子比大家都高的孩子扔了石子在小鹅头上。
另一个也附和:“就是,白头发就是妖怪!说不定你娘也是个妖怪!”
“我听说泠姨根本就不是他娘亲,他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小孩儿……”人群里居然还有个小姑娘,两手叉腰说的条条有理。
这句话刚说完,小鹅愤恨的从地上爬起来,朝那女孩就扑了过去。
“就是我娘就是我娘!你才没有娘亲!你才没有!”
小女孩被一扑在地,二人骨碌碌滚下了土坡,磕在了青石台阶上,小女孩立刻“呜呜”哭了起来,哭得满脸泥道。
“小鹅!”
顾泠来晚了一步,眼看着小鹅抱着芊芊滚了下去,吓得心都一颤,慌忙拉起二人,又取了手帕擦芊芊的脸。
“快,给芊芊道歉。”顾泠脸色一板,呵斥道。
小鹅稚嫩的脸别向一处:“不,是她先说娘亲不是小鹅的娘亲,小鹅没错。”
睫毛一低,顾泠看了那些躲在一旁的小孩子们,芊芊也自知理亏停住了眼泪,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小鹅身上,疼爱又无奈。
村里没人知道小鹅是谁,而他醒来后也不记得自己父母是谁,家住何处,她也只好让小鹅跟她一起住。
可因为小鹅是白发,孩子们总嘲笑,虽然村里都说小鹅是顾泠的儿子,但小孩们总以他头发是白的,泠姨头发是黑的,来嘲笑他没娘没爹。
这种事情这几天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每次都是双方打得鼻青脸肿,孩子的父母才带着孩子来医庐找她,她只能连连道歉。
但这种事情错的确不在小鹅。
暗叹一声,顾泠抚上了芊芊毛茸茸的脑袋。
“芊芊,泠姨是小鹅的亲娘,小鹅之所以头发白了,是因为他也得了怪病,姨娘没本事给他瞧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姨娘相信你们可以好好玩耍的。”
见顾泠言语温柔,小鹅嘴巴一嘟,生气道:“娘亲,你何必跟这些粗人讲道理,他们字都不认得,能听得懂么。”
顾泠顿时满头黑线,这种黑人的话,真的是个八岁孩子会说出来的么?这小鬼头也不知是哪家孩子,从小就是个大腹黑,这长大还得了。
“少说两句吧你……”
偷偷拧了他耳朵一把,顾泠换上一脸笑看向芊芊。
“芊芊啊,刚才磕到身子了没,跟泠姨去医庐上药好么?”
小女娃眼泪朦胧的看了眼顾泠,又看了看小脸冷峻的小鹅,轻轻点了点头。
领着两个脏兮兮的泥猴子,篱笆门一开,孙氏晾衣服的手就顿了半空中。
“哎哟,小鹅?芊芊?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衣服都成什么了……”
说着,孙先生也出了屋:“这是又打架了?村里这些小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
仔仔细细把二人检查了一番,孙先生道了句“无碍,你们玩去吧”,随即大手一挥将两只小鸟雀放出去了。
二人互相瞪着走出去后,孙先生才挥退了孙氏,肃了脸色。
“已经三天了,你和小鹅都没丝毫染病的迹象,看来你二人是有了抗体,是染不上瘟疫的。”
孙先生说完,顾泠心里吊了三天的石头总算落地了,想来当年这身子也是从毒虫里爬出来的,瘟病既然是也是毒,那必然多少会有抗性,果然,她赌对了。
可有一个问题出现了。
“那为什么小鹅也没事?他毕竟不是我的孩子,绝不存在血脉一说啊?”
提起小鹅,孙先生又忍不住去捋他的山羊胡了。
“是这样,老夫把脉后,感觉这孩子……脉象奇怪,完全可以理解为他根本就没有脉搏,但没脉搏就是个死人,可小鹅的确是个活人,所以极有可能,这就是导致他头发全白的病——气血流通不畅。没气血,就可能会没脉搏,头发也因此黑不了,只能是白色。”
似乎是言之有理,顾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孙先生一个“但是”又将她重新吊回来。
“但是,还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小鹅不是大越人,而是梵伽人,但如果他是梵伽的孩子,这事儿可就闹大了啊……这个想必泠姑娘能明白吧?”
身子一震,顾泠眼眸不由眯了起来。
梵伽国,是了,怎么把这茬忘了。
梵伽国是最北的国家,也是大陆五个大国中最神秘的国家,《九州灵心录》中更是记载,越国、晋国、祁国、岛国平海四国皆从梵伽分化而出。
因此,梵伽国的明月楼亦是四大楼中最神圣的。
大越烟雨楼以身法技见长,晋国摘星楼以古武技闻名,祁国相思楼以阵法机关居首,明月楼却是以控灵著称。
但她却是从没见过明月楼的楼主,只是知道其名号凤矣,是梵伽的太子,也是举国控灵之术最高强的人。
传言他可以以一人之力控制三万大军的神思,让他们自残而死,从而不战而胜。
凤矣就是一头雪白无杂的银发。
不仅是凤矣,据说梵伽国纯血脉的皇族俱是一头银发。
如果小鹅真的是梵伽皇室后裔,那如今他流落到大越荒郊野岭的瘟疫村里,饶是他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见顾泠沉默了,孙先生也知此事棘手,得容她慢慢思考,随胡子一捋换了话题。
“对了,你同我说过的药方,可有把握济世堂会帮你?”
神思瞬间被拉回,顾泠愣了片刻,动作这才跟上了思维:“信方才我已经写好了,送出去即可。齐大夫是个好大夫,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能帮他一定会帮的,况且,我也把半张药方给他了,几日过去了,想必没有下半张,他也能研究出整张方子了。”
“没有下半张?姑娘那半张方子呢?”
闻言,顾泠脸色不由一红,想起了那天在青萝巷废墟里的情景,荷包拴在丝绦上,被遗落在了那,想必当时以兰佾就是从那半张方子知晓了她的踪迹。
说来,那日若是他没有及时赶到,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姑娘?”
孙先生喊了第二声才将她唤回来。顾泠回神后摇摇头,示意那半张已经没有了。
“既然没了,那也罢。相信以老夫多年的经验和齐大夫神医的智慧,半张也能研究出药方来,还望姑娘快些着手,安宁村上下几百口人民就全靠姑娘了……”
“孙先生说的哪里话,是我对不住大家在先,这些事,阿泠自当全力以赴。”
顾泠颇为不好意思,若不是当时遇上滑坡,也不会出这么多幺蛾子,救命的珍贵药材没了,医护也死伤大批,连钦差之位都被人冒名顶替。
出师不利啊……
她还没叹出声来,孙先生反而手搁在腿上,长叹了一声。
“连泠姑娘身陷如此境地,还一心为了扬州百姓,可恨那高坐庙堂的父母官啊……收了百姓供奉,却连句承诺都没有,让大家在这荒郊野岭里自生自灭,大越,果真是离灭亡不远了,贤王才真正是应天而生的紫微星啊……”
后背一麻,顾泠坐着的身子僵在了一起。
原来这里的百姓并不是拥戴贤王,而是对朝廷失望了。
若不是此番入了安宁村,这等苦心之诉,弗绍言高居庙堂果然是听不到的。
本想先将赵翠儿的事了了再带着府衙的帮手来,如今既然她人先到了这安宁村,那不如就此先着手。
“孙先生,村里所有人都是染病的人么?”
山羊胡子一跳:“俱是,别看他们整日过得与普通农人无二,可都是身有瘟疫之人,之后就会发烧,皮肤溃烂,最后死去。”
“那粮食是哪来的?”
“府衙定时发的,各家按人头发放。”
此时,在九河村时,莫先生的话从她脑中一闪而过,顾泠立刻问道:“那大家喝的可是村头那口井里的水?”
孙先生点点头:“没错,村里只有那一口井,各家各户吃水都从那里取。”
这下,顾泠对莫知年的药方更是有了信心。
从现在开始,她就要一步步着手,开始整顿这个被病魔包围的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