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寻夫
天下虚软地坐在地上,身上大红的嫁衣破败不堪,披头散发,目光涣散。
一生一次的穿嫁衣,一生一次的蒙着盖头的忐忑娇羞,坐在花车上揣测他的心情,那时候满脑子都是他——原来,她真有那么想嫁他。
扶瑶瞧着不忍心,上前安慰,“你还是回去吧,将军一时半刻也回不来,不要让这事,坏了你的名声。”
天下登时大怒,“回去个屁,他商君珏既然不想娶我,为何又要去瑞京看我?还叫我等他?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出丑?老娘既然嫁了,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他不想去,我偏要嫁!”
他若真的不想娶她,临走前那句等他,又是何意?
天下只觉心中满腔怨气,泄气般将身上的嫁衣撕个粉碎,她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找到了个中意的相公,就算是将他绑回来,她也要亲自问问,他为何要逃婚!
置她于何地,置白家于何地?
她素来性子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她缺心眼吧,也不尽是那么回事,说她神经大条吧,她却是睚眦必报,面对未婚夫的背叛,她除了想把他揍成铁饼,别无他想,学不来那些娇小姐们一样,哭哭啼啼,埋怨世道不公,反而是冷静得可怕,天涯海角,她也要把他抓回来,问个清楚!
谢官人以为她这话是对将军死心塌地,顿时泪流满面,感动地拿出小本本,将这无比惨淡又心酸的一幕,写进了自己的新话本里。
天下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情伤,说,“扶瑶姐姐,膳房里还有酱汁猪排么?”
扶瑶啊了一声,楞在原地,“要猪排干什么?”自杀么?
“我饿了。”
是啊,今天到达平南,她昨晚兴奋得一夜睡不着,今早起来,那些迂腐的官员说是不吉利,又不给她吃的,加上刚刚发了场脾气,损耗了太多元气,她饿得肚子咕噜叫。
扶瑶惊恐地点点头,忙不迭往厨房里跑去,“有,有,我给你拿来。”
按理说,新嫁娘遭遇如此天大的打击,不是该一哭二闹三上吊么?
为什么这货前一秒气得要吃人,这一秒却淡定得要啃猪排呢?
扶瑶无限悲怆的摇摇头,由此可见,她果然是不够爱将军啊!
天下跟在她背后,跑到膳房,捡了仅剩的两块猪排啃得津津有味,然后有条不紊地吩咐送亲的下人将她的嫁妆搬进来,一副女主人的架势,丝毫不在意新郎给她的难堪,没拜天地,也没拜高堂,就这么把自己定位成了将军夫人,惊得众官员外焦里嫩。
果然,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这姑娘的内心,也忒强大了些!
众官员只好假意宣布了一番圣旨,将皇上赏赐的各类珠宝奉上,这顿酒席他们是蹭不了了,一干人等只好连夜回京复命。
谢官人和扶瑶看着天下丰厚的嫁妆,着实吃了一惊,眼里只剩下金灿灿的黄金。
既然今后自己成了将军府的女主人,住的地方就不能太寒酸。天下使了五百两银票给扶瑶,要她买几个女仆进府,又使了五千两给谢官人,给他买几个护院长工,最好是能舞刀舞枪的那种,余下的银子,就当他们的劳务费。谢官人和扶瑶一听乐开了花,纷纷得令,立马着手去办。
不消两天的时间,将军府的下人有模有样全买齐了,天下整日好吃懒做,扶瑶整日忙前忙后,反而像个真正的将军夫人,谢官人整天忙着写话本,只是用膳的时候露个面。
一日,天下饭吃到一半,看了眼胡子拉碴狼吞虎咽的谢官人,开口,“谢官人,又开新坑了?”
“没有,你和将军的那坑都没填完,我正忙续写呢。”
“哦?写到哪了?你准备写我们什么时候相遇?”天下来了兴致。
“咳咳,这个,”谢官人有些为难,“这不,遭遇丈夫逃婚的新嫁娘死心塌地待在将军府,整日望眼欲穿等丈夫,可谁料,这将军居然是一去不复返,还和外地的女子结为良蒂,新嫁娘心碎不已,终日以泪洗面,肝肠寸断,悲惨万分,最后恶疾缠身,郁郁而终……”
天下止不住浑身颤抖,看看自己的青葱小手,她是真的很想胖揍这个老货一顿,然后再卖进青楼!
忍字头上一把刀,面瘫君除了擅长面瘫,还擅长忍耐。
她的丈夫是个面瘫君,她自然不能是个欢脱的人。
天下艰难地微笑,“谢官人,你几天没剃胡子了?”
谢官人没料到她有此一问,“约莫个把月了,怎么?是不是比以前性感了?”
“当然性感,比以前更像一只老鼠了。”
“……”
“要不,你明日上街,看看这平南哪里有整容的大夫,本小姐花钱给你把兔子嘴补上,把三角眼撑大点?”
“恩?什么意思?”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你也老大不小了,媳妇也没娶得半个,估计是长得太丑的缘故,你也知道,没有哪个审美观正常的女人,会嫁给一只老鼠吧?”
“难道,你不觉得我丑得很有个性么?”谢官人弱弱地问。
“的确是很有个性,堪称极品了。”
“那是。”
“可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影响市容者,不得入内!”
“……?”
天下深吸一口气,决定摊牌,“很好,从明天起,你不用和我们一起用膳了,自个去你的老鼠窝吃去吧!”
谢官人这才发现被下了套,登时气得张牙舞爪,“你你你这个坏丫头,居然敢嫌弃我?!”
“不是,实在是你这副尊荣,让我总感觉,自己在和一只老鼠同桌,大大影响了我吃饭的心情!”
“……我不走,死也不走,将军在的时候都没嫌弃我,将军走了,你真把你当主人了?哼,我不走!”
天下执拗脾气一上来,“你不走也得走!”
于是,第二天,用膳厅大门挂了一个牌子,“谢官人与狗,不得入内!”
一旁还站着两个守门神,一见谢官人想进来,必定是将他一遍又一遍的推出去,当然,情况难以控制的时候,也免不了一番拳脚相向,谢官人鼻青脸肿泪流满面,保留着最后一丝傲骨,大骂天下没良心。
天下站在门口,得意地抖抖腿,“我让你这个老货以后还敢乱写别人的结局!”
这个猥琐的乌鸦嘴,居然敢诅咒她和商君珏天各一方!
天下坐在花厅里喝茶,寻思着改天找几个人,将这座破败的将军府稍稍修葺一番。
扶瑶从外走进来,“天下,你真的打算在将军府了么?”
天下不以为然,“我要等他回来,给我一个解释。”
“那将军要是永远都不回来,怎么办?”
“呃?对哦,”天下如醍醐灌顶,“那怎么办?”
“所以说,你还是给自己谋一条路吧,现在回家还来得及。”
她不敢苟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说回去就回去的道理。”
这孩子,死心眼劲一上来,还真叫人头疼。
扶瑶叹了一口气,“其实,以前我挺讨厌你的,因为我知道,将军喜欢你,对你不一样,至于他为什么悔婚,估计也是有他的原因,你也别怨他。”
“不过终究是你们缘分不够,我劝你,还是早些为自己做打算。”
天下思忖一番,扶瑶以为她听进去了,准备继续循循善诱,天下突然开口,“对了,待会你上街的时候,记得给我带几颗驴打滚回来。”
“……”
“顺便,再带几串糖葫芦!”
扶瑶气得跺跺脚,摇头哀叹一声,只得出门。
天下在花厅里来回踱步,这一晃眼,半年了。
离国皇帝君无极为第三代皇帝,耀成二十四年,这一年,诸事不顺!
这一年发洪水不收,这洪水发得,也着实大了些,不但赈灾没成功,国库倒是先亏空了,还引起了农民兵不满,纷纷揭竿起义,前朝余孽也跑出来掺和一脚,完全将这乱局搅成了一锅粥。
估计皇帝此刻也是焦头烂额,话说离国之前,是一个叫国号为渠的国家,被当朝渠过将军君氏歼灭,取而代之,改国号为离,不过这离国开国皇帝没当两年皇帝就两腿登天了,然后是太上皇,约莫当了三十年左右,也跟随开国皇帝去了极乐世界,当今天之君无极,是离国第三任君主,比前两任皇帝较惨些,现在农民兵和前朝余孽联手,真真是腹背受敌,加上国库亏空,这皇帝当得也是摇摇欲坠!
这离国皇帝建国百栽由于,却一直未能将前朝皇室遗孤斩草除根,一直乃心头大患。
商君珏也从最初的赈灾变成了平反,她也像模像样地在家等他,做足了一个深闺怨妇的样子,够贤惠了吧?
不知他此刻是瘦了,胖了,还是黑了?天下觉得一颗心总免不得思念商君珏一番,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她摇摇头,觉着不能再这么被动的等下去,做人要主动,凡事都要掌握主动权,才会有必胜的把握,她决定明天就动身,再次踏上漫漫寻夫之路……
第二天,天下从马厩里牵出和她一样的深闺怨马小白,摸了两把,开始商量条件,“小白啊,好好带路,要是你带我找着了商君珏,我就把小红许配给你!”
小白抬头嗷呜一声,兴奋地蹭蹭她。
天下欣慰地笑了两声,她们这一人一马,果然是心有灵犀啊!
扶瑶见她准备走,半分开心又是半分不舍,“天下,你终于想通了?回家好啊,一路顺风啊。”
天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是去找商君珏。”
扶瑶瞠目结舌,“四处都有农民兵造反,将军也不知道在那打仗,你怎找得到?”
天下嘿嘿一笑,充满了霸王之气,“放心,找别人我不敢打包票,但找到商君珏,我是有大大的把握,你就好好打点府内事务,等我把他给绑回来。”
是啊,只要是商君珏,就算她找不到他,他也会出现在她面前,好像是上天注定,她兜兜转转,总能和商君珏遇见。
扶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实在不知她这股自信从何而来。
“对了,”天下突然向她抛了个媚眼,“这次我也一定把十三绑回来,送给你做相公!”
扶瑶顿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