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概不退货
夜晚，一个娇小的背影拖着厚厚的垃圾袋，缓慢从楼梯上往下移。
苏希妍每移一个台阶，就要停下来，歇半天。
原来捐了一个肾，真的不一样，她的身体一下变得虚弱不堪，再也不似原先那般全身充满力气了。
一只大手一把拎起了垃圾袋，大步朝楼下走去。
苏希妍斜靠在墙上，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南尹哲。
南尹哲扔完垃圾再次走了回来。
屋里全都是垃圾，什么都有，这些都是，苏希妍这半年捡回来的，积少成多，现在竟然堆满了整整一屋子。
南尹哲卷起了衣袖，开始收拾屋子。
苏希妍弯下腰，拎起一个袋子。
“你别动。”南尹哲一把抢走了她手上的袋子。
很快，屋里的垃圾就全都被南尹哲清除出去了，他扫完地，拿着墩布开始擦地。
屋里都处都是灰，苏希妍已经不记得，她上次打扫屋子是什么时候了。
“你去洗个澡，把你身上的脏衣服也扔了。”南尹哲拖着地，头也不抬地说。
苏希妍拿着睡衣，走进洗手间。
她拧开淋浴头，开始洗澡。
洗完澡，苏希妍走了出来，南尹哲刚收拾完房间，现在正在收拾着厨房。
苏希妍站在厨房门口，安静地看着他。
“对不起。”她突然说道。
南尹哲回头望着她。
“那个孩子，我不应该打掉，我们的孩子，南曦。”苏希妍弱声道。
原来真的会有报应的，她曾打掉了腹中七个月的胎儿，所以，现在，她再无资格做妈妈了……
南尹哲的手一颤，手中的抹布滑落下来，她竟记起了以前的事……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和尹天，早该是最幸福的一对……”半响，南尹哲喃声道。
苏希妍抿了抿唇，弱声道：“我是垃圾，我配不上他。”
“你不是，我才是垃圾！”南尹哲直直地看着她。
苏希妍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浅浅的笑。
南尹哲也想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可是，终究还是没有那份洒脱，他低着头，眼泪滑落下来。
苏希妍走上前，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南尹哲将头埋进她的脖颈处，他牢牢地抱紧她，无声地抽泣着。
“曦妍，你爱过我吗，哪怕只是一秒？”南尹哲头埋在她的长发里，哽咽问。
“你握着我的手，我会感到很温暖，像家一样的温暖。”苏希妍轻声说道。
南尹哲慢慢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她。
他的手轻抚过她的脸，他才离开半年，她竟变得如此消瘦，如此虚弱……
“你太瘦了，要多吃点。”他心疼道。
“嗯。”苏希妍点头应道。
南尹哲慢慢低下头，苏希妍这次没再躲让，她轻闭上眼睛。
他的唇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眼泪滑落下来，滴在她的眼睛上。
他急忙伸手，擦去他不小心滑下来的泪。
“曦妍，跟我走吗？”南尹哲在苏希妍耳边，几乎是用听不可闻的声音问，如此小心翼翼，如此谦卑。
苏希妍一下睁开了眼睛。
“曦妍，跟我走吗？”他再次问，如果她过得很好，他不会这样问。
“我答应，要帮他照看宝宝……”苏希妍低垂着眼帘，轻声道。
“你还是原来那个曦妍吗？曦妍敢爱敢恨，曦妍不会如此懦弱，曦妍不会如此卑微……”南尹哲用力地摇晃着她的肩，想要把她摇醒。
苏希妍紧紧闭上眼睛，脸如纸一样苍白。
南尹哲松开了双手，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抹布，继续收拾着厨房。
他有什么资格去说她，他不是一样如此懦弱，如此卑微……
“太晚了，你早点回房睡觉，收拾完厨房，我自己会走。”南尹哲生硬说道。
“谢谢。”苏希妍不知道除了这两个字，她还能对他说什么。
“不客气。”南尹哲冷冷回道。
苏希妍离开厨房，转身走回房间，关上房门。
收拾完厨房，南尹哲走进客厅，他直直地盯着紧闭着的房门。
曦妍，开门，让我留下来，让我照顾你，曦妍……
他心里不停地重复着。
直到早上五点，南尹哲才开了门，走了出去。
房间的门一下就开了，苏希妍走了出来，一个晚上，她一直坐着，她不断地说服着自己，说服着自己，现在她终于说服自己了，索性，跟他走，只是，他已经离开了。
苏希妍走到阳台上，朝下望去。
南尹哲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如果你向上望，我就跟你走，如果你向上望，我就跟你走……
苏希妍不停地重复着。
南尹哲突然止步，转身，朝楼上望去，六楼的阳台上，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坐进车里，开车离开了。
苏希妍蹲在阳台上，一动不动，他止步转身，她急忙蹲下了，她说服了自己一个晚上，只是最后一秒，她还是逃了。
苏希妍蹲在阳台上，手指轻轻在地上划着，天天，天天……她手指所写的都是同一个名字。
她的视线落在指甲上，指甲长了，里面黑黑的，他曾经帮她剪过指甲，他曾经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他曾经故意考零分，只是为了给她垫底。
他曾经带着土得冒傻气的她，去吃西餐，对于她的出糗，他只字未提。
……
原来，她和他有那么多的回忆。
原来，她和他那么早就相遇，相识……相爱？
现在的他，还爱自己吗，苏希妍不确定了。
他是恨曦妍的，这是苏希妍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事。
第二天上午，苏希妍在梧桐小区门口转悠着，她穿一件粉蓝色的呢子外套，头戴一顶白色的针织帽子，露出的长发散落在双肩，手上戴一双毛茸茸的手套。
“希妍！”温和的声音响起。
吴军一身警服从小区外面走了过来。
“是你，好久不见！”苏希妍一脸的惊喜。
“我调到其他片区了。”吴军抓抓头发，傻笑道。
“奥，难怪都没看见你。”苏希妍恍然大悟道。
“你在等人吗？”吴军轻声问。
“没，我要买，买菜。”苏希妍转了转眼睛，结巴道。
“吴军！”一个女孩子的娇声响起，梧桐小区里跑出来一个小小黑黑的女孩。
女孩紧紧挽住了吴军的手臂，她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
“我女朋友，丽丽。”吴军介绍道。
“你好。”苏希妍朝女孩微笑招呼道。
“走啦，我们看电影要迟到了！”女孩绷着脸，拉着吴军就走。
“希妍，我们先走了。”吴军边走边回头望向苏希妍。
苏希妍笑着朝他挥挥手。
“她是谁？不许你再和她联系……”女孩不满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
苏希妍笑着望着他们的背影，还好，他现在很幸福，不然，她罪孽又多了一条。
看见远处驶来一辆银白色的车，苏希妍的心咯噔一下，她赶紧转身，在身后的一个水果摊位前蹲了下来，然后认真地挑着水果。
跑车紧贴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南尹天背着一个双肩包走下车。
“妍妍。”他看着蹲在地上的苏希妍，轻声叫道。
“有事吗？”苏希妍放下手里揉了半天的橘子，站了起来。
“考虑好了吗？”南尹天看着她。
“我很忙，没有时间。”苏希妍轻轻蹙眉道。
“你先看看，再做决定。”南尹天拿下背在身后的背包，抱到了前面，他掀开上面的布，包里面竟然放着三个婴儿。
三个婴儿抱成了一团，像一窝小猫。
“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南尹天轻声问。
苏希妍张开的嘴巴，半天没合上，她直直地看着包里面的三个小东西，此刻他们正睁开了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其中有两个孩子是长得一模一样。
“……”苏希妍咽了咽口水，什么也没说。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南尹天轻声问。
“女……女孩吧……”苏希妍弱声道。
“帮我抱一下。”南尹天将背包递到了苏希妍的手上。
他一只手从里面拎出了一个，掀开婴儿屁股上的尿不湿看了一下，“不是。”他放了回去，然后又从里面拎了一个出来，掀开一个，还不是，他又放了回去。
最后他拎起最边上的一个，掀开看了一下，“对了，这个就是女孩。”他开心笑道。
“这个给你，包给我。”南尹天接过了苏希妍手上的包，他把那个挑出来的女婴放到了苏希妍的手上。
“不行，我带不了。”苏希妍着急说道，她感觉怀里的小东西全身都是软软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抱。
南尹天把背包放到了副驾驶座上，他从车里拿出一个大的包，“这里面是奶粉，衣服，都是她用的东西。”
“我很忙，我带不了。”苏希妍急忙把手里的婴儿，往南尹天的怀里送。
“你说要女孩的，你耍我？！”南尹天的脸一下阴沉了。
“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让我带啊？”苏希妍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货物出门，概不退货！你不想要，就扔了！”南尹天甩下一句话，转身坐进车里，跑车疾驰而去。
苏希妍抱着女婴，呆呆地杵在原地。
“小姐，他是人贩子吗，要不要报警？”水果摊贩，好心问道。
苏希妍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她正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着，黑黑的眼睛盯着她看，女婴突然抖了抖，小脸震得通红。
“孩子是拉屎了吧？”买水果的一个女人，提醒道。
苏希妍凑到女婴的小屁屁下面，闻了闻，果然，有一股屎臭味。
女婴哇的一声哭了。
苏希妍咧了咧嘴，也哭了。
“别哭了，快回去给孩子换一下尿不湿。”路人说道。
“我不会，他欺人太甚，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干嘛扔给我……”苏希妍索性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怀里的女婴突然不哭了，她怔怔地盯着苏希妍，突然她咯咯的笑了，她一笑，嘴里一颗牙齿也没有。
苏希妍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捡起地上的包，抱着女婴，朝梧桐小区里走去。
别墅里，南尹天将手上的背包递到了小玉的手上。
“少爷，怎么少一个孩子？”小玉很快发现不对劲了。
“尹天，我女儿呢？”琪琪大叫起来。
“送人了。”南尹天轻描淡写道。
别墅里一下响起了，嘶声力竭的哭喊声。
南尹天伸手揉揉额头。
“尹天你到底把孩子，送到哪里去了？”叶菲着急问。
“你再哭一声，就立马走人！”南尹天看着琪琪冷声道。
琪琪张着的嘴巴一下合上了。
“尹天，喝些汤……”沐雪儿端着碗走过来。
“烦！”南尹天手一推，沐雪儿手里的碗一下掉在了地上，她的手一下被烫红了。
南尹天冷着脸朝楼上走去。
“你们三个，想走就走，没事别来烦我！”南尹天头也不回地说。
琪琪，艾莉，沐雪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你们好好想一下，做南家的女人，没那么容易，想要离开，就离开，毕竟你们都还年轻。”叶菲看着三个人，悠悠说道。
她在她们的身上，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她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走，儿子我带走！”艾莉率先说道。
“不可能，你走可以，孩子是南家的种，必须留下。”叶菲冷声道。
“你们别把事做太绝，我们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艾莉咬牙道。
“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威胁，孩子留下，艾莉你可以走了。”叶菲挥了挥手，两个保镖上前，一把架起艾莉朝外走去。
“我自己走。”琪琪擦干脸上的泪水，转身就走。
沐雪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不走？”叶菲淡声问。
“我生是南家的人，死是南家的鬼，我不走。”沐雪儿直视着叶菲，一脸的坚决。
“你还不错。”叶菲淡笑道。
沐雪儿捡起了地上的碗，转身朝厨房走去。
她轻眨了眨眼，泪水悄然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