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终于结束,宾客们都已各自离去了,所有的佣人都在收拾着残局。
火红的、无数的灯笼映红了整片天,红得刺眼。
红色代表着喜气,姜武帆站在庭院中,打了个酒嗝,却不知喜从何来。哦,对了,今天他成亲呢,看看身上这身奇怪的大红喜袍,忍不住大笑出声。引来几个仆人的侧目,细语着主子喝醉了。
有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仆人,上前扶住姜武帆摇摇晃晃的身子,恭敬的道。
“驸马爷,小的扶您进洞房休息吧?”
“不要。”姜武帆推开仆人,摇晃了两下,扶住一旁的桌子。他才不要进什么鬼洞房,一想到那里有一个要和他生活一辈子的,他并不喜欢的女人,他就直觉的抗拒着。
上官辞,你在哪里?你好狠心,为什么不能爱我,为什么选的不是我,为什么?那一晚,我以为,将你的脸镌刻进心里,我可以只想着你,平淡的过下半辈子,可是,我后悔了,看不到你的日子,不只会平淡,而是完全的灰暗……上官辞,你在哪里,我要立即见到你……
醉意已控制了姜武帆所有的思绪,他的头脑中,只有着一个念头,见到上官辞,找到她,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求她不要离开他,就算不爱他,但也不要说那些祝他与别的女人共偕白首的话,她不会知道,他有多心痛……
随手扯下身上的喜袍扔在地上,姜武帆步履不稳,独自走出“驸马府”,找他心爱的女人去了……
清冷的夜空,廖廖的几颗星眨着寂寞的眼睛。
“迎春客栈”的上房中。
千辰月坐在桌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双剑眉痛苦的纠结在一起。
门“吱呀”一声开了,上官辞的手上提着个茶壶,走进房来。
看到千辰月的模样,倒了杯醒酒茶放到他面前,不无责备的,轻轻的道。
“为何要喝这么多酒呢?你一向是滴酒不沾的。”
千辰月轻轻一叹,放过自己的太阳穴,抬眼看她,道。
“因为你喜欢酒啊,和姜武帆的相识也是在什么天下第二酒窖,之后你们又去了天下第一酒窖狂饮,因此你才会对他这么的刻骨铭心吗?我倒要试试,喝醉了之后,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上官辞有点生气,知道千辰月在借着酒劲儿,无理取闹,但她仍只是道。
“看来你是真的醉了,喝杯醒酒茶会感觉好一些。”
“我没醉,我很清醒,而且我发现,原来酒会让人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千辰月拒绝喝醒酒茶,固执的说。
上官辞拿他没办法,只好道。
“今晚我不与你谈,你有什么话,等到明早你的酒醒了之后再说吧。”
说完,上官辞转身要走,却被千辰月拉住了手,同时的,他有点可怜兮兮的道。
“不想听吗?可是,明早酒醒了,我怕我就会说不出来了。有些话一直闷在心口,好难受的。”
上官辞心下一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任由千辰月说下去。
“颜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前一刻才答应了要嫁给我,下一刻就与姜武帆去了落雅楼喝酒,而且还是一整晚,你知道吗?那晚,我找了你好久,几乎把整个扬州城都翻遍了,才在落雅楼寻到了你们,我不敢进去,怕看到你和姜武帆在一起的画面,只是在大街上等着。直到你们一前一后出了落雅楼……然后,我在早市里寻到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去做你希望我做的事。”
上官辞静静的听着,她不知道,千辰月居然看到了他们,怪不得从那天到现在千辰月都怪怪的,想到千辰月当时的心痛,上官辞只能默默的道歉道。
“对不起,千辰月。你该知道,我和姜武帆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为了让姜武帆乖乖的与安绯结婚,一定又拿我们的婚约做挡箭牌了吧?”
上官辞一怔,她知道她的每个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可是,她没有想到他连这个都猜得到。
看着上官辞的反应,千辰月不由得苦笑道。
“我还在奇怪,那天为什么你会答应我的求婚,原来你要利用我们的婚约。颜儿,你就那么爱姜武帆吗?为了怕他知道你身中火寒掌,活不过两年,在怡心书苑,我帮你骗了他。我本以为,只要我呆在你身边时刻陪着你,你就会对久生情,可是,你却又一次利用了我。你不敢接受他,是因为怕你死的时候,他会痛不欲生。那么,我呢?你死的时候,我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我会不会心痛,你都不在乎,是吗?”
“千辰月,不是这样的,千辰月,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想到……”泪水冲进上官辞的眼眶,她从没有想过会伤害他,但是,她的确伤了,而且伤得很深。
“是,你是想不到,因为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姜武帆,根本就没有我。”千辰月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喊出来,他的眼中有着一团雾气,手握着上官辞的,丝毫不肯放松力道,似乎,怕松开了,他就会失去她。但是,嘴上却仍是不肯停止对她的控诉,
“你会答应若有幸续命十年就嫁给我,是因为你觉得欠了庄书毅,也就是我爹的一份养育之恩,还有,因为你的母亲对我所做的一切,你可怜我,要在有生之年替你的母亲还债。我说的对是不对?”
无声的,泪水滑出眼眶,上官辞想说“对不起”,可是,她知道,这三个字已显得那样的毫无力度。知她如千辰月,她所想的他都知道,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字眼来作修饰。
四目相对,泪眼中全是对方模糊的身影……
与此同时,站在外墙角处的姜武帆已整个人呆住了,好久,他才意识到他刚刚听到的是什么,千辰月说上官辞爱的是他,而她没有反驳。
震惊早已令他的酒醒了大半,喜悦渐渐的爬上了他的眉梢眼底,她爱他,她居然是爱着他的,好想立即冲进去紧紧拥她在怀里,可是,千辰月却……正在思绪间,他完全没有觉察到身后悄悄投来的一下重击,让他整个人摊倒下去……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
“驸马府”挂满大红喜字和红绸的洞房内。
安绯公主一身嫁衣端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仍自昏睡着的姜武帆。
她的眼睛红红肿肿,却再也哭不出半滴泪水。
姜武帆动了动,像是要醒了,她立即换上一脸的羞涩欣喜,好像所有正处于新婚中的幸福的新娘子。
姜武帆起身,觉得脖颈处仍是很疼,便立即明白是遭人暗算了。
见安绯坐在身边,先是一怔,后看到她仍是一身凤冠霞帔的模样,想起来昨天的那场婚礼并不是恶梦,而是真实的发生了,现在,安绯已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了。如果昨晚他没有亲耳听到上官辞和千辰月的对话,他也许会逼迫自己接受安绯,但是,他现在知道了,他的整颗心,每根神经都在为着上官辞爱着他的事实而雀跃着。对安绯,他只能说声抱歉了。
“我怎么回来的?”姜武帆问。
“是侍卫发现你倒在大门外,抬你进来的。你昨天喝了太多的酒了,连睡在大街上都不知道。”安绯回道。
姜武帆皱皱眉头,是吗?那个偷袭他的人只为了将他送回家?但,现在先不管这些,有些话,他必须要和安绯说明白,哪怕最后他得背上欺君犯上的罪名。
下床后,姜武帆深吸一口气,对安绯单膝跪地,道。
“安绯,对不起,我有话要和你说。”
“不要。”安绯惊喝一声,才发觉自己过于激动,俯下身,边扶起姜武帆边用缓和下来的语气道。
“现在先不要说,皇兄刚刚传旨来要你进宫,我见你睡得正香,不忍叫醒你,现在想来,皇兄一定等得着急了,你还是快快进宫面圣吧。”
“是吗?这么早,会有什么事呢?”姜武帆不得不起身整理仪容,告诉自己,看来得等他回来再说了,毕竟,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见姜武帆走远,安绯脸上的笑容立即被心痛、隐恨与绝决所取代。姜武帆,刚刚你是想告诉我,你有多么爱上官辞,而要我成全你们吗?你太天真了,我绝不会成全你们的,而且,从今以后,你再也看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