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第一波报晓鼓声停下时,平躺在榻上跟死尸一样的佟狸狸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来到这儿已有近两周了,身子感觉力气已经上来了,佟狸狸便决定开始沿袭自己从前的习惯来慢慢强健这副病弱的身体。
此时是五更三点,也就是寅时,换算过来时也就是早上的四点钟。此朝的人大多是在寅时起亥时息,再加之自己这些天睡得都要睡晕了,此时精神抖擞地下了榻,反而是把清露给惊着了,连忙就去了件薄衣来为她披上。
“娘子怎就醒了,不过五更而已,再睡会儿吧。”
“不了不了,感觉今日身子好了许多,想要动一动。”说着佟狸狸就挥起胳膊转了转:“去给我找件裋褐来,娘子我要晨练。”
“啊?”清露本是要准备去端盆打水为佟七娘净面梳妆的当下一愣,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嗯?怎么了?”佟狸狸看着发愣的清露不禁皱了皱眉,难道这个地方不与唐朝相近,女子不可着男服?
“没什么,只是奴以为娘子是要早起用膳,那……奴去让清泉姐姐来伺候娘子梳妆,奴这就为娘子找裋褐去。”
“嗯。”佟狸狸的话音落,她已经自行走到了妆台前坐下,不一会儿,清泉进了房门,端着盆水盆到她身边伺候她梳洗。
“先不上妆也无需梳髻了。”佟狸狸说着看了看清泉那处的簪钗挥了挥手:“可有缎布脚料或是做诃子的织成料?”
“是有的,娘子要做衣?”清泉疑惑地歪了歪头去针线筐里找了块角料递给佟狸狸。只见她将布条放在台上,双手将发束起于头顶,一手握着,一手拿起那布条将发束缠了缠,打上结就站了起来。此时去取裋褐的清露也进了门,看着怪异发型站在自己面前的七娘,愣在原地,直到七娘将她双手捧着的裋褐取来,飞快地换上后穿上布靴就出了门。
两人连忙跟上,面上有许多的诧异却没上前问,就看着主子这般英姿地抡了抡胳膊在面前站住,相视一看也不知说什么,只好默默地跟着。
佟七娘的头发太长,足到臀股。幸好这不是个留齐刘海的人,所以佟狸狸将头发梳成了个高马尾也不太影响她的行动。此时多是下人在外忙活走动,乍一看到这雄姿英发的女子都愣了一下,仔细看看才发现是前几日死灰复燃的佟七娘,一时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佟狸狸这些日子都没有出过门,不过她让清泉无事画了副府中的地图给自己,这就知道自家很大,家中后院还有一处湖泊,于是乎她就决定把那湖当做跑道,以后每天早上起来跑两圈锻炼锻炼身子骨。
她左转右拐地弯到了后院花园中的湖边,让两个婢子到不远的凉亭等着,拉了拉筋就开始了她的晨跑计划。
两个婢子此时哪敢听她的到凉亭去等她?然而叫上都穿着步履又穿着宽大的襦裙哪儿能跟着主子跑?主子这才刚大病初愈,这还是春日,早晨都有些凉,万一是染上个风寒可怎么好?
然而她们急也没用,佟狸狸早已远远地将她们甩在了后头,两人只好听话地回到凉亭,心揪着,直到主子绕着湖跑了两圈后气喘吁吁地到凉亭来,连忙将带来的袍子给她披上,一人用帕子擦着汗,奉上水,生怕她累着渴着。
真爽,有人伺候的日子。佟狸狸心中暗爽了一声后摊在凉亭里坐着。清晨微微的风拂面,很是清爽,无人的花园,假山上的凉亭,这真是个好地方。日出东方,亮出微白,那轮并不刺眼的太阳才刚露出了个头来,在凉亭之上,佟狸狸可以看到佟家的几落院子里的人都开始了忙碌。
充实,满足。运动会给人带来愉悦的心情,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口水下去,佟狸狸只觉得神清气爽,站起来迈出的步子都轻盈了许多。
“回房吧。”她说了一声之后就带着两个婢子回了房中,这才将发丝散下,褪去裋褐,坐在妆台前任由清泉将她的发丝一缕一缕勾起束于脑后。
“娘子今日可是要去向夫人问安?”看着慢慢梳起的双环望仙髻,佟狸狸暗道着神奇,就见清泉的手熟练地在她的乌丝里穿梭。听着清露的文话,佟狸狸道了声是于是继续端起铜镜看着清泉手法飞快地动。
“如今刚过春分,娘子身子又弱就不要穿得单薄了。开春前做的那件石榴色绣菱花的对襟襦裙可好?石榴色可显得娘子的面色红润些。”
“嗯,好。你看着办吧。”佟狸狸继续目不斜视地看着镜中自己渐渐成形的发髻,心中叹着真厉害,清露便跑去取了衣裙过来。
没有套头的需要,所以换衣时发髻也不会乱。佟狸狸没让清泉给自己上浓妆,只让她稍稍为自己描了眉,上了稍许的胭脂就换了衣服穿上藕白暗纹的素色棉褙,穿上丝屡就出了门。
一路之上,过往的许多婢子都好是惊讶,纷纷都屈身行礼,就见七娘只颔首默笑,雷厉风行地走了过去。
“七娘大好了?”在离春院前与佟七娘交错而过的一个粉襟丫鬟转身看着那身红白交映的背影眉已皱起。
“看样子是吧,没想到七娘子竟好得那么快。我还以为还要个半月的时日,不过这也好,七娘子好了主子们也该安心了。还愣在这儿做什么?一会儿再晚了娘子该不高兴了。咱们快将七娘大好的消息给娘子告去,娘子与七娘子一向交好,听到这消息准是高兴的。”这回话的丫鬟说着便上了兴致,连忙拖着粉衣女子的手将她带着走。
云音阁中,周夫人正在服侍着老爷更衣。听到七娘来的消息,夫妻二人均是一惊,连忙就快手快脚地换好了衣服来到了厅中,面上都是喜色,脚步也比前几日要轻快了许多。
“七娘。”周夫人入了堂便连忙迎上前去,作为家主的佟老爷也不顾架子连忙上前打量自己的女儿。面色红润,眉眼也有光,佟老爷这几日悬起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佟老爷看女儿的同时女儿也正看着他。
在佟七娘的记忆里最后见到父亲是在死的那天早上。那时候的父亲与现在没多大的变化,身姿挺拔,七尺之身,慈眉善目的十分老实可亲。只是不到半月的时间,此时的父亲发丝中竟是有了斑白。
“母亲万福。”佟狸狸照着记忆里的模样向佟七娘的父母侧身行了万福,周夫人连忙虚扶了下女儿就拉着她的手上了一旁的榻上坐下,嘘寒问暖起来。简单的问了几句身体情况,周夫人就一屏眉开始埋怨道:“怎不知珍惜自己,今日早早竟去了花园,听清铃提起时可把娘给吓坏了。”嘴上怨着,双手却紧了紧女儿。
“阿娘说的是,只是七娘这些日子在屋里实在闷了,如今觉着身子骨也健朗了这才去花园跑两圈。这不是没事儿嘛,阿娘你不要这么紧张。”
“是没事儿,你非要待到出了事儿就来不及了。”周夫人撇了撇嘴,明明是三十的年岁却还能看出一丝少女的稚嫩,果然是美人儿,相比之下,七娘的这幅模样倒还不及她娘的一半。佟狸狸看着就在心里暗叹。
“七娘你不可再任性了,你可知此次……你娘为你流了多少泪。”
“知道,耶耶且宽心,七娘自此一次,再不会做这等蠢事了。”话语之中的愤慨让佟父略感欣慰,原还怕女儿为此次自尽,若知道自己未死得会做出怎样啥事。如今看来,倒也是多心了,想起女儿一直以来的骄傲与孝顺,佟父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过半个时辰,佟父的两位姨娘也带着各自所出来向周夫人问安,见到了七娘此时正坐在榻上,几人无不惊讶,忙上前嘘寒问暖,倒是比周夫人还要啰嗦。周夫人也与两位姨娘相处无间,此时见两人再说下去早膳时间都要到了就连忙以身份止住两人的口舌,这才携家带口地到了正厅去与二房三房的人共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