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房子前，碧儿和军平说过这事，她直截了当地说：“房子我一定要买的，你妈不同意我也要买。我和你都有公积金贷款，加上结婚时候我们两家给的钱也有十五万，首付和装修都有了。我，不要你妈的房子。”军平看着老婆理直气壮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先看吧，先看房子。”两个人就算暂时达成一致，没有人和军平妈说过这事。碧儿觉得，我自己用自己的钱买房子，没有必要报告。军平想，还是不说吧，说了，依着老妈那脾气，肯定要在碧儿面前反对，还说出一大堆反对的理由来，又是一场避免不了的争执，何苦。所以，看房子的行动就在军平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了。
先是看了碧儿单位附近的小区，带小学学区的，八十年代中期的，要六千多一平米，军平一听价格就直吐舌头：“什么房子，这么贵！”碧儿说：“你懂什么，小学学区房就是这样，这还是便宜的，要是双学区，更贵。”军平想，我一个月也就两千块，六千一平米的房子，真奢侈。碧儿兴冲冲地安排了去看房，军平只能陪着。结果进门一看，碧儿自己都直皱眉。房子小是不用说了，没有厅，阳光也进不来，两个卧室一南一北，放了床就放不下别的。最大问题是，厅里挂着老大的一个遗像，军平把中介扯到一边问是怎么回事，中介说，这个没有什么，谁家还没个生老病死呢，只要不是非正常的，就没问题。碧儿自己都说，这话怕靠不住。
又看了几个房龄新一点的，碧儿相对满意了些，但价格比这个就高很多，而且房型偏大，多数还是高层，总价也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也不合适。这样看来看去，看了两个月，还是没有特别合适的。房价又涨了一点，碧儿有点着急上火。军平说：“你看，买房子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吧。你现在肚子这么大，不要跑了。钱放银行里，保险着呢，以后再说，以后咱买个大的新房子给宝宝住。”
碧儿听了这话，心里生气，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也是事实。天越来越热了，她也有点打退堂鼓。正在这个时候，中介推荐了一套房源。房主正好是碧儿她们单位的一个退休的老同志的福利房。就在机关家属院，带学区，房子老点，但装修得相当不错，老两口住着，挺干净。老两口正好要换新房子，旧的急着出手，所以价格也公道。碧儿看了，满意得不得了，都没和军平商量，就下了定金。军平知道了，直埋怨，事后去看看那房子，除了楼层不好，是一楼，其他也都还算过得去，碧儿说，一楼有什么，有个院子很好，将来宝宝出生，可以在院子里晒太阳。事情就这么定了，只等着去办手续。
军平说，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要跟妈妈说一声，碧儿听了很不满：“我自己买的房子，也不要你父母一分钱，有什么好说的，等我们买好了，请他们来住住，我不反对。”
军平有些不悦：“你这话说得不对，怎么不要他们一分钱，你付的首付，有你父母的钱，难道没有我父母的钱吗，打个招呼，是很应该的。”
碧儿赌气说：“这个钱是我们结婚时候给的，你既然觉得还是他们的，那我大不了去还给他们，我多贷几万块，也不是还不起给银行。”有句话，碧儿还忍着没说出来，军平的姐姐军莉去年单位集资买房的时候，借了他们五万块钱，现在还没有还。在碧儿看来，这五万，就是军平家给的结婚的那五万。碧儿想，这次买房的钱，可真没你妈给的。你妈给的钱在你姐姐那里。不过，这话当然说不出口。说出了口，难免显得她自己小气了。
可军平说：“谁说要你还，给了我们当然是我们的，但你打声招呼，不是坏事吧。”
碧儿想了想，那句话始终没出口，只是说：“你打了招呼，就会吵架，你信不信。这也好笑，既然给了，又不是我非要要的，我用也不能用，还又不能还，什么意思。”
军平恨恨地说：“每次都这样，说着说着，就扯不清，谁不让你用，谁让你还钱了。真是的。”
碧儿因为看中了房子，心情好，就不再接他的话，只是说：“要打招呼，你自己去手，不要到我面前啰嗦。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下午就去过户，办贷款。”军平只好说“好吧。”无可奈何地在心里想着怎么和老妈说这件事情。
下午，军平单位政治学习，碧儿一个人约好了房主去房地产交易市场办手续，契约都买好了，正在跟银行谈贷款的事情，碧儿妈打电话来，口气很急。碧儿妈说：“你现在手上有没有钱。”碧儿说：“有啊，干吗？”碧儿妈带着哭腔说：“你弟弟，炒股赔了钱，现在要补出来。”碧儿没听懂，碧儿妈解释说，碧儿的弟弟小立炒股赔了钱，结果一时昏了头，竟然把单位的公款挪用了去补仓，现在单位换新领导，要查账了，这钱要不立刻补上，弟弟就有大麻烦。碧儿一听，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这事情非同小可，心惊肉跳地问：“他挪了多少钱？”碧儿妈说：“三十万，这个混账小子，不知道他怎么昏了头了，胆子这么大。你爸爸心脏不好，我不敢跟他说，现在当务之急，要给他把钱先补上，不然，你弟弟，这一辈子就完了。孩子，你可要帮你弟弟。”碧儿呆住了：“妈，我现在能拿出来的也只有二十万，是全部的钱了。”碧儿妈说：“够了，我和你爸有十五万的存款，本来是准备给你弟弟结婚用的，现在没有办法，只好先应急，你先拿十五万给我，算妈借你的。”
碧儿说：“妈你说什么借不借的，我明天就把钱打你卡上。”
碧儿妈赶紧说：“是借，妈要不是没办法，不能跟你开这个口。你成了家，妈不跟你见外，但要考虑军平的想法。”她沉默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说：“碧儿，妈有句话，也不知道说得合适不合适。”
“妈，你说。”
“借钱的事情，你暂时还是不要告诉军平。一个，你弟弟这个事情不是什么好事，知道的人太多不好。再一个，这十五万，还有五万是军平家给你们的，我们拿去了，不好。你看呢？”
“妈，你放心，军平不是这种人。”
“我不是说军平是什么人。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妈想办法尽快把钱还给你，以后，就当没发生过，你说好不好，你爸爸，我也不打算告诉他。唉，告诉他，只是多一个人生气烦恼，不如我自己悄悄地解决了。你这个弟弟，真是不争气。”
挂了电话，碧儿发了愣，刚才什么也没想，只顾着怎么帮弟弟，着急忙慌地就答应了，现在怎么办。付房子首付的钱没有了，碧儿没有在妈妈面前提过曾经借给军平姐姐五万块钱的事情。这下算算手里的钱，本来结婚时自家父母给了十万，军平家出了房子，就只给了五万的现金，添了新的电器和家具，这两年碧儿自己总想着买房子，省吃俭用地，好在两个人除了吃饭穿衣，也没什么大开销，就这么攒下了五万块还不到。去年军平姐姐军莉借去了五万集资买房，实际上碧儿手里的现金只有十四万不到，都给了小立去填帐，碧儿还得搭上这个月的工资才够。而且这事还不能让军平妈知道，暂时也凑不出其他的钱，所以，房子只好不买了，付的定金不知道能不能拿回来。心里暗暗恨弟弟，迟不迟，早不早，出这么个难题给自己，还不能不管。但又一想，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要跟军平说一声。结婚时说好了两个人要互相透明，碧儿很重视这个承诺。可是，这个口，怎么开呢。
正在发愣，银行的人说：“你还要有个你爱人单位的收入证明，今天这个贷款办不了，要下班了，还有，房主的产权证也有点问题。”
碧儿赶紧说：“好好，那我明天来。”房主一脸的不高兴：“明天还要来啊。办个手续这么麻烦，你怎么不一次开好？”
碧儿赔笑说：“李处，你看我也是第一次，不知道买房子这么麻烦。”停了一下又试探着问，“要是手续不全贷不了款，这房子我可能就买不了了。”
“那怎么行，如果你不买，定金我是不会退的，这都说好的事情。”
碧儿心里暗暗着急，考虑到那一万元的定金，有点后悔当初不应该听中介的急急忙忙付了定金，现在钱在人家手上，人家要不给，那也没法子。还是要回去和军平商量个办法。
回到家，军平没下班，军平妈买菜没回来，军平爸坐在书房看报纸。碧儿看看也没什么可做，就跑回自己房里。家里安静得奇怪。碧儿觉得难受极了，平常这时候，她早一个人睡在沙发上看电视了。现在公公是没看电视，可是往书房一坐，自己就不好意思跑去开电视。碧儿心里想，这算怎么回事，明明是自己家，反而跟做客一样。
好不容易盼到军平回来，碧儿把他拖到卧室，字斟句酌地把事情告诉他，军平想了一下：“那房子如果能不买就不买了，你弟弟的事情还是要帮的。要是卖家不肯退定金，我跟我妈商量看能不能挪点钱出来付了首付。我大姐手上应该有点钱，叫我妈去说说，我们先借着。”
碧儿感激地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一口：“我就知道我老公最好了，最通情达理了。”
军平顺势把她揽到怀里：“那还用说，你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老公去，还不好好疼我一下。”
军平轻轻地呵了她一下，又说：“你弟弟也是，这么大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不知道，挪用公款也敢，胆子太大了，你也该说说他。”
碧儿撅着嘴：“你别摆个姐夫的样子出来，说他是该说，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也是一时的糊涂，改了就好，我不许你说他。”
军平说：“你看，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护上了。我也是为他好。”
碧儿撒娇：“就不许说我弟弟。”
军平转移话题：“你还是跟卖家商量一下，能退了定金最好。”
碧儿叹口气：“我跟李处说说看。”
军平说：“一个单位的，应该好说话，实在不行，我就跟我妈去说。”
晚饭的时候，碧儿心情很好，反应也好像不太重，胃口大开，军平妈习惯性地把两只鸡腿都夹到军平碗里，给碧儿夹了一大块鸡翅：“多吃点，多吃点，这个鸡翅很好的。”碧儿看看军平，居然没有生气。
军平把碗里的鸡腿夹了一个给碧儿：“我吃不了这么多。”
军平妈说：“有什么吃不了的。看你瘦得那样子。碧儿吃鸡翅，一个不够可以吃两个，也是好东西，我和你爸又不吃。孕妇最好不要吃油大的。”
碧儿把鸡腿又夹回军平碗里：“对对，我吃鸡翅就好，你瘦你吃，别撑着。”
军平妈脸色就有点难看。军平爸说：“吃饭吧。菜都凉了。”
第二天一大早，碧儿就去银行，把钱打到了妈妈的卡上。这件事情办完，接到中介电话，中介说，房主急着要办手续，催她快去。碧儿站在银行门口给房主打电话：“李处，你看，我现在有点问题，一时凑不齐钱，剩下的能不能缓一缓，我们先把手续办了，我给你打借条，按利息给你。”房主一听就急了：“那不行，平白无故的，你打欠条，这不是反过来跟我借钱吗，哪有这种事情。”
碧儿说：“我也不是故意这样的，实在是凑不出这么多钱来，二手房按规定只能贷七成，我还贷不到二十万。”房主说：“那你和我谈什么，总之付不清钱，这个房子我不能卖给你。你不要也有人要。小冯啊，我们是一个单位的，你又交了定金，我才肯以这个价格给你，你怎么能这样。”碧儿说：“那我再想想办法。”挂了电话又给中介打，碧儿觉得自己就这么说退定金的事情开不了口，不如叫中介传个话。过了会儿中介回电话来，说对方坚决不同意，要么就去办手续，要么就不退定金。 碧儿一听就傻了，只好给军平打电话，问他怎么办。
军平就说：“那我跟我妈说说，看能不能找我姐挪点钱，不然这个首付也挺可惜的，一万块呢。”碧儿满心地愿意，毕竟，这个房子自己相当满意，放弃了很可惜。但是，弟弟这件事情，实在不想让婆婆知道。知道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是又没有别的什么法子。就嘱咐军平：“你就说个别的理由，先找你妈挪一点，回头，我们尽快还上。”
军平叹了口气，毕竟还是免不了要说。于是拿了手机躲到厕所，悄悄打电话给他妈：“妈，跟你商量个事情。”
军平妈接到电话很奇怪：“你不好好上班，干什么呢，怎么还用手机。”
军平说：“我有事情跟你商量，办公室人多不方便。”
军平妈就有些不悦：“什么事情这么急，回家说不行吗？你上班就好好上班，工作要紧的。”
军平听了这话，心里有点惴惴地不安。在电话里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但碧儿弟弟的事情就隐去了没说，只说是碧儿家有急用，一时不方便。军平妈老大的不高兴就从电话里透过来：“ 你们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买房子也不商量好，就把定金付了。做事情这样没有头脑。要早跟我商量，我根本不同意你们买。现在有了事情，又来找我。”
军平赔着小心说：“妈，你看，这不是付了定金了，要是不买吧，定金就拿不回来了。一万块呢。”
军平妈不理他继续说：“她家里有什么急事要这么多钱，也不事先跟你商量，两口子过日子，哪有这样的。到底什么事情，你要搞清楚。”
军平支吾：“这不是急事嘛，上着班来不及问。妈，这个钱，你先帮我垫着，回头我还你。”
军平妈哼了一声：“我要你还什么，我是怕你糟蹋钱 。你还是问问清楚再决定。”
军平就撒娇：“妈，一万块呢，你要不帮我，立刻我就损失一万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