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有一条马路,其上坐落着一家殡仪馆,样式很普通,但追究起来,历史可是悠久得很,足足可以追溯到清朝光绪年间。就因为这家殡仪馆,这条马路很出名,整整一条街,几乎都是做死人营生的,香烛、花圈、墓地、一条龙,种种都有,看上去就阴气森森。
说来也怪,只要走到那条路上,便是三伏炎夏都会升起一阵寒意。某些专家曾经论断,这不过是很平常的自我心理暗示,但民间可不管这个,自有另一套说辞。因此早些年间,这条路几乎没什么人愿意走,即便是青天白日也是如此,遑论半夜三更了。
直到二十年前,在附近建起了一座中级法院,各种怪谈才稍许少了一些,白昼里也有人敢从那里借道,但日落西山之后,除了来往的公交车,依然是难得的市内空荡区。
许晓晴要去的目的地便在那条路上,姜宇宸其实也不愿意去。在他当初不信邪的时候,曾经下课之后从那边过路,结果回家就着凉发烧,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他甚至还记得邹靖那时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是诵经又是持咒,还背着他踏过禹步,为此两个人大吵过一架。如果不是邹靖折腾过后没多久,他的病情就开始迅速消退,说不定那次两个人就分手了。
自从前两天亲历凌琳事件之后,姜宇宸再也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了。他嘴里说得洒脱,但内心却是后悔不迭,真不该问明缘由。只是知晓原委之后再无动于衷,他却又做不到,——这也是总被邹靖嘲讽“滥好人”的因素之一。
小商务载着三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还不到下午两点,三人都为了赶上中午的阳光,点上的饭菜只是随意吃喝了一些。
许晓晴指点着道路,那家丧葬中介并不在路头,而是正对着殡仪馆,据说与馆中某个领导还有些亲缘关系。门面并不大,与周邻相比,甚至还要小上一圈,不过这也算是行当内的惯例,据说内中还有一些特别的说道。
姜宇宸奇怪地看着许晓晴:“你不是信耶稣的么?怎么对这些民间迷信也有关心?这不是和基督教义相悖的么?”许晓晴笑笑没有回答,大概她也解释不清,当然也可能是对教外人员不屑多说。
这条路几经改造,却依然较为狭窄,一共十米宽的两车道,还特地划分出了一条非机动车。路边人行道上更有一些临时置物,这是几经整改都去不掉的老毛病。但到底还是比以前好了许多,至少车行勉强还算通畅。
“这里似乎不太好停车呢。”姜宇宸左右看了看,顿时觉得有些头大。马路上肯定不能停,否则就成了拦路的恶狗,只要人一走,保准罚单上门;人行道上看似也不行,不说挡住了别人的店门,就是那零零散散的纸楼纸人纸车纸箱,碰到一个也会惹出各种各样的口角。
许晓晴也住了口,左右扫视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停车位,只是姜宇宸一路关心过来也没能成功,她的临时起意又怎么可能有收获。“好像是没有……除了殡仪馆,似乎这附近真不好停车。”
“不作兴!”姜宇宸还没说话,郑云辉却忍不住了,斩钉截铁地反驳了回去,“姜哥,你的车载导航上难道没有停车场位置么?”
“有,就是远了点,待会还得走上一公里才能过来。”
“那就这样吧,走点路也没关系,只是让你们陪我受累,真是抱歉。”许晓晴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她的无心之言,自己也知道确实不太恰当。
姜宇宸见二人都愿意,便也不再另找车位,一脚油门开向GPS上的P点。
一刻钟后,三人款款行来。姜宇宸走在路上,只觉得秋日的阳光和暖温阳,并没有几年前的阴冷感,不禁有些感叹:“看来去年这里的整顿,效果挺不错呀,阴森森的感觉都少了许多。”郑云辉也是出言附议,只有许晓晴有些疑惑,她并没有两个男生的感受,反而觉得比上次来更加阴寒。
“区里的整顿要是能够造成这样的结果,还要我跟着过来干嘛?”邹靖有些哭笑不得,他外放自己的道力,形成了一片薄薄的气场,这才将姜宇宸与郑云辉牢牢保护在内。至于许晓晴……彼此又没有交情,关他什么事。
马路上的阴秽气息极其繁多,邹靖法眼望去,几乎是黑压压的连缀一片,只有自己的身周,才存在着清朗的光明。而许晓晴的身上,却因为吸引了被邹靖驱赶开的阴气,显得更加邪异。
许晓晴不知道姜宇宸二人为何会有这么一说,但她的感觉并不好,自从踏上这条马路,就觉得压抑烦躁,各种反常的负面情绪全都涌上了心头,她轻喘一口气,捏起了脖子上的项链,项坠分明就是一个白金镶嵌红宝石的十字架。
“天主,求你因你的名赐我救援,求你以你的权能为我伸冤……天主,求你俯听我的祈求,侧耳倾听我的投诉……我要自愿地向你奉上祭献,上主,我要对你的美名称赞……因为你救我脱离了一切灾难,使我亲眼看见我的仇敌溃散。”
许晓晴口中轻轻咏唱着,姜宇宸三人虽然听不真切,却也能猜到必然是基督教中的祷文或者圣歌。姜宇宸和郑云辉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邹靖却是惊讶非常,随着这段言辞的流出,许晓晴的身周罩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光罩,浓郁的黑雾渐渐淡化,阴秽邪物以一眼可辨的速度,飞快地向着四处退开。
“咦,原来洋鬼子的东西也有些门道,以前倒是一直小看他们了。”邹靖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圣洁的光辉其实并不是从许晓晴身上发出的,而是来自她手中的十字架,显然这件首饰并不寻常,恐怕就是耶稣教派中的法宝一类了。
邹靖想要近距离细致研究一下,只是才将护身清光散去一些,便感觉到了一股灼人的热力,他急忙输出全身道力,将白色光罩逼开身子一尺以上,这才感觉舒适了一些。
摸着鼻子,他不由得自言自语:“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西洋‘圣光’了吧,想不到威力还真不错,竟然连鬼仙法体都禁受不得,怪不得那些阴秽见到她比见到我跑得还快……这个项坠应该来头不小,不知道小姑娘哪里弄来的,要是这样的宝物再多上几件,恐怕他们结婚以后,我就近不得臭猪头的身子了……不行,一定要想办法破解掉!”
许晓晴吟唱之间,三人已到了目的地。邹靖暂时放下对项坠的思考,抬头看向面前的店铺。这个铺子非常小,撑死了也就五、六平米,屋内没有香烛纸马、元宝钱箱,只是挂了几张大幅黑白人像、数块彩色陵园简介,还有一个玻璃镜框,里面是营业执照,上面的抬头是“长青殡葬服务有限公司”。
铺子里没有人,在这条气息森寒的马路上,更显得凄清。姜宇宸三人转身去往隔壁询问店主的去向,邹靖却是停住了脚步。
这间屋子里很黑,并不是肉眼能见的黑,而是邹靖法眼中的黑。这里比隔壁的店家,阴秽邪物多出了至少五成,身处其中几乎是摩肩接踵,而且还不时有着阴气涌入,将内中的气息弄得更为阴冷。
隔壁家的店主得知了三人的来意,打了一个电话出去,不多时,一个白脸矮胖子从对面殡仪馆中走了出来,对着三人指了指铺子。
“你们好,我就是彭长青,不知几位有何公干?”矮胖子还是个残疾人,两腿长短不一,但一瘸一拐,走着却还算利落,而且速度很是不慢。他冲三人抱拳拱手,言语中也有着避讳,让姜宇宸等人觉得还算讲究。邹靖却是皱眉不喜,他看得明白,这家伙抱拳时右手在上,这哪里是向人行礼,根本就是上门拜丧。
“彭老板,你好。”许晓晴习惯性地伸出右手,突然醒悟到不太合适,连忙收回身前,却难掩一时的尴尬。
彭长青倒也没在意,咧嘴笑了笑,他一边往屋内走着,一边盯着许晓晴的脸,突然一拍额头:“我说这位小姐怎么这么脸熟呢,原来是昨天来过的许小姐是吧。嗨,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了,但这钱真不是我要坑你们。你们应该也打听过,我这里讲好听了是一条龙服务,说白了就是一家中介性质的皮包公司,赚点跑腿的钱。里里外外就只有我一个人,总不会是我去给死人化妆吧?”
许晓晴点点头,这家公司是她朋友介绍的,情况也听说过,所以她才更加气愤:“彭老板,你说的我也知道。听说你和对面有关系,介绍的化妆师,应该就是官方的吧?他们不是有对外牌价么,怎么又能随便涨价?”
彭长青挠了挠头发,脸色有些苦恼:“这事我不赚一分钱,所以也不合适掺和,要不我把老梁叫来,你们亲自和他说?”说着拨出一个电话,没过十分钟,一个身形与他差不多的中年男子就走了进来。
“老梁你来了啊,我介绍一下,这几位就是那个车祸死者的亲属,有什么情况你亲自和他们说吧。”彭长青摇着头转身找了个椅子坐下,有意无意地扫过邹靖一眼。
“你们就是那个童逸琳的家属?这事啊,真不好办,有些古怪。”
童逸琳?果然是童逸琳!邹靖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果然这个世界上,随意两人都可能存在着莫名其妙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