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琦捧着锦衣卫的行头,刚走出千户所大堂,李德就正面色凝重地和一位书吏模样的人低头说着什么,见卢琦出来,那个书吏便朝着李德拱拱手:
“这可是千户大人的意思,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也不等李德回话,便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这人是谁呀?”
“千户所的书吏,千户大人身边的红人。”李德带着哭腔,好像死了亲爹一般,连说话的声音都悲悲切切的。
看着李德那张黑皱的脸,悲戚的挤成一团,已经消了肿的额头,依然红彤彤的,在漆黑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突兀,在配上死亲爹的表情,整张脸显得滑稽异常。
卢琦有种想把李德这张脸画下来的冲动,没办法,这张脸笑的时候一团,哭的时候也是一团,而且有红有黑,简直是脸蛋界的奇葩。
不过,卢琦还是忍住自己的艺术冲动,温言问道:“你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差事?”说着,李德看了卢琦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恐惧与悲哀,好似即将要赴刑场的感觉:“千户大人和你说过了吧?让你跟着我一起办差!”
“是呀,大人说,由你安排!”看着李德的表情,卢琦心中微微泛起不详的感觉,废话,如果是有钱、有妞、有好酒的差事,这哥们儿用得着端着张死亲爹的脸吗?
“唉,刚才那个书吏已经把大人的意思传达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和你说了吧,我们要去崇德楼去坐探!”说完,李德脸上更加的悲戚,好似去的不是崇德楼,而是鬼门关一般。
李德虽然满脸的悲戚,可是卢琦不由得松了口气,原以为是什么发配边疆,提刀上战场的拼命差事,原来就是个坐探呀,想来卢琦的心中隐隐有些小兴奋,崇德楼,南京城最好的酒楼之一,装潢考究,菜式上佳,服务一流。
是达官显贵,富商豪门商讨要事,娱乐玩耍必去之地,听说一顿便饭就要十两银子,就更别说什么豪宴大餐了,更何况这崇德楼从早到晚,宾客盈门,生意火得不得了,能去这个地方坐探,还不赚座金山银山呀?
怎么赚金山银山呢?笑话,老子现在是什么?是锦衣卫!指鹿为马,那是基本的业务素质,小小的崇德楼算什么?不给老子足够的银子,老子别说上他关门歇业了,全家杀头都有可能。
卢琦突然觉得能成为锦衣卫,是何等荣耀的事,眼前不自觉的出现一幅自己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挺直了腰杆接受着崇德楼老板送上白花花银子的唯美画面,亏得自己昨晚想着赚钱,想了半宿,今天这钱不就自己找来了嘛,总而言之,这就是一美差。
看着双眼都快变成铜钱的卢琦,李德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道:“千户所前后有八个兄弟去过崇德楼坐探,他们有三个断腿的,两个断手的,一个脑袋变傻了,一个至今还在家中卧床不起……”
卢琦听了李德的话,脑海中那唯美的画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很是不可思议地问道:“还有一个呢?”
李德的眼神无比伤感地说道:“还有一个,至今蹲在应天府大牢里,估计是要把牢底坐穿了!”
“怎么可能?咱们可是锦衣卫,谁敢这么对待咱们?”卢琦看着李德那挤成一团的脸,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可让卢琦不解的是,能坐探的都是锦衣卫,什么是锦衣卫,那是天子亲军,在大明朝是无法无天的存在,谁敢把锦衣卫折腾成这样,那可形同造反,抓起来杀头,那可是分分钟的事。
“还不是那些功勋贵戚们,哪个家的爷爷、老爹不是跟太祖一起打过江山,和成祖一起赴过靖难的,在他们眼里,咱们锦衣卫什么都不是,别说打残了,就是弄死咱们无非和弄死只蚂蚁差不多!”
听了李德的话,卢琦满脸疑惑地问道:“我们不是去崇德楼,怎么和勋贵们扯上关系了?”
“勋贵最近不知为何,经常在崇德楼聚集,由于崇德楼在北城千户所管辖范围内,于是上头指派千户大人安排人手盯着这些勋贵,看看他们到底干什么!”
“于是就选中咱们两个?”
“恩!”李德无奈地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而且,这些勋贵们脾气一个比一个大,更是一个比一个臭,一句不合说动手就动手,但他们毕竟都是勋贵,彼此之间联系紧密,不可能打得太厉害,于是,咱们锦衣卫便成了他们最好的出气筒,之前的八个兄弟都是这么伤的。”
“为何只找咱们锦衣卫出气?”卢琦十分不解地问道。
李德对此也是无奈地摇摇头:“还不是纪纲那个家伙弄的,要不是这个家伙不守本分,发动叛乱,害得咱们锦衣卫至今都被人欺压,抬不起头,如此这般,这些勋贵自然会找咱们这帮老爷不亲舅舅不爱的主出气了。”
卢琦听了李德的话,彻底无语了,更何况卢琦也熟知纪纲叛乱这段历史,更知道在这之后,锦衣卫陷入一段旷日持久的低潮期,既得不到皇帝的信任,也得不到朝臣的支持,地位十分尴尬。
这个时候是个人都要踩锦衣卫两脚,根本没法和明朝中后期的那些恶名昭彰的锦衣卫后辈们相比,于是才出现马顺之徒,依附当朝大太监,希望能重振锦衣卫雄风。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这也难怪李德为什么哭丧个脸了,凭现在锦衣卫的地位,去办这种差事,还不如提着砍刀去战场呢,没听李德说嘛,八个人,七个伤残,一个坐牢,伤残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五,这可比在战场的伤残率高得多得多。
况且,如果上战场,还能拿刀见人就劈,逢人就砍,可面对这帮勋贵,确实是半点办法都没有,要知道明朝开国至今也就七十多年,在朝堂之上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就是这帮勋贵们。
至于文官集团和宦官集团还没形成绝对的势力,他们都要等到“土木堡事变”之后,才取代勋贵集团,主宰大明王朝。
“千户大人知道你善画,所以才把你招入锦衣卫,此次去崇德楼,就是让你记录这些勋贵的一言一行,然后绘出图像,报到千户大人那里去!”李德看着卢琦不说话,便上前,拍了拍卢琦的肩膀继续说道。
“一言一行?”
“是的!”
“都要画出来?”
“有什么问题?”
“那不成了人肉照相机吗?”卢琦无不悲催地说道。
“人肉照相机?这是何物?”
“没……没什么。”卢琦知道这个后世的产物,对李德这位古代人可不是三两句就能解释得清楚的,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去解释。
要知道用绘画的方式记录一群人的行动,这个工作量可是惊人的,更何况要记录的都是些蘸火就着的主儿,如果明目张胆地举着画笔,大摇大摆地画他们的隐私,这帮公二代,侯三代们不得把自己撕碎了的。
如果是偷偷的画,工作量更是翻倍,就算在后世利用照相机偷拍,如果要记录详细的话,光是按快门差不多都会把手指头按断,更别说是画画了。
“不会是每天都……”
“每三天上报一次,如果天天送的话,千户大人也会烦的!”
尼玛,三天一次也能把人累死,这位张涛不会真他妈是周扒皮穿越过来的吧,怎么用人用得这么狠,而且还有人身危险,这哥们儿怎么这么不待见老子呢?难不成老子之前和他有仇?不可能呀!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张千户是怎么知道自己会画画的,可卢琦转念便释然,人家毕竟是锦衣卫,这点事情还不知道吗?老子不管怎么说也摆了三天的画摊了。
“唉!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要怪只能怪咱们兄弟的命不好,谁让咱们赶上千户大人发脾气呢?咱们也就自求多福吧!”说着,李德揉了揉额头上那一块红肿,疼得龇牙咧嘴。
“不会是千户大人有什么隐疾,被咱们撞到了吧!”卢琦看着地上碎落一地的瓷瓶,还有散落的药丸,无不臆测地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如此危险的差事,如此庞大的工作量,要说张涛这是对自己关心爱护,关照有加,卢琦打死都不会相信,可是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证明张涛如此安排的合理性,于是卢琦看着地上的药丸便揣测起来,这个家伙是不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病,然后又被他两撞见了,所以才这般报复他们的!
“嘘!你小声点儿,千户大人可就在堂上呢!”说着,李德把卢琦拉到一边:“不可能,千户大人身体好得很,龙精虎猛的,夜御十女都不成问题,能有什么病?”
“那我可以不去吗?”
“锦衣卫三刀六洞,你听说过吗?”
所谓三刀六洞,是锦衣卫专门针对内部叛徒或不听指令人员的刑罚,所谓三刀,都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在身体上留下六个血红的窟窿,而且三刀捅进去还不会让人马上就死,而是让你的血顺着六个窟窿慢慢流淌,血气耗干而死,是一种让人听起来就头皮发麻的刑罚。
这个刑罚,卢琦在学校学习美术史的时候,看到过这种刑罚的配图,对其印象很是深刻,所以李德一说,卢琦便清楚不去的后果有多么的严重,于是只能颇为无奈地说道:
“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现在,咱们各自回去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在崇德楼汇合!”
“我去画画,大叔你去干什么?”
“我去保护你呀!”李德说完,朝着卢琦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便揉着红肿的额头,迈步走向大门,可快到大门的时候,李德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嘶吼道:“老子今年二十八,什么时候成大叔了……咦?人呢?”
李德不知道,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卢琦早已经抱着一身锦衣卫行头,一路小跑的从后门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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