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日这天是阳玉林最不顺心又最不安心的一天。
他的公司承建的省展览馆是省政府的“献礼工程”。该工程浩大，设计档次高，工期却很短——从破土动工到竣工只用了十五个月的时间。
按计划，展览馆建成后将举办本省的六十周年成就展，因此该工程从奠基那天起就成了万众瞩目的工程。也是阳光“十大优良工程”中最后一个。然而这项工程对阳玉林来说，却是最不愿干的工程——尽管他来省城后承建过比这还大得多的工程。
该工程在规划设计时定的级别为AA级，其工程预算总额为五千八百万。别看这数值不少，但要使工程完全达到设计要求，其材料耗费没有一点浪费，工期必须提前二十天才行。否则，将大大超支。
可是阳光为争得这项工程，竟以五千二百万的标价承揽了这项工程。在该工程的招标期间，阳光共花费了百万元来拉关系。得到这项工程后，又向有关领导和工程负责人贿赂了三百六十万元。所以这项实际需要五千八百万的工程竟只能用四千七百四十万来建，而真要把这笔钱拿过手，还得每经过一道关口剥一层“皮”，所以建筑公司实际到手的资金不足四千五百万。
这就是说该工程是个亏本工程。
由于原来有阳光管（他从来不向外人谈他是如何运作的，但他每项工程下来都赚了大钱），阳玉林只管施好工、干好活就行了。可是这次阳光在“馈赠”产业给他时，却把这项工程按四千五百万预算拨给他，因此他只好采取偷工减料、以劣充优的办法来弥补这个“漏洞”，但由于还差近千万资金，所以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后来他找人请教才知道工程进行到一半便可以追加预算，也就是工程开工后因一些“变数”，即原来没考虑到的一些情况，或原材料价格上涨等等借口由乙方（施工方）提出追补费用。可是，这就得一靠提出追补的理由充分，二靠“烧香”到位。
由于阳玉林原来从没有当过“家”，对工程施工、材料核算他是内行，但对外交际、行贿“烧香”却得从头学起了。尽管这又是一套“学问”，但为了不倒贴甚至能赚上一笔，他也只好赶鸭子上架了。何况现在他已捉襟见肘了。
今天上午阳玉林拿着追补预算的报告找到甲方单位管预算的周处长，他把报告呈送给他后，便要求他到工地去进行考核。周处长是阳光的老关系，他昨天才听说阳光失踪的事。今天见阳光的侄儿来了。便很爽快地答应到工地去看看——他想借机打听一下阳光是不是真的失踪了。
阳玉林先陪着周处长到工地上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下，然后就把他请到省城最有名的小莫斯科娱乐中心西餐厅进餐。
小莫斯科娱乐中心是俄罗斯的一个商人和省城的一个娱乐业大亨合资开办的集饮食、娱乐于一体的地方。它有独具特色的欧式西餐，还有保龄球室、欧式歌舞厅，至于桑拿浴、洗脚房、鸳鸯浴、按摩房也一应俱全。由于它的服务小姐和歌舞演员都是俄罗斯姑娘，所以很受省城一批喜欢异国风味的人青睐。阳玉林曾来玩过一次，觉得既新鲜又刺激，所以他今天也陪着周处长来，好开开洋荤。
可是，当他们坐下侍者拿来菜谱请他点菜时，他却傻眼了。原来，那次阳玉林是和另外一个哥们儿来的，点菜也是由那个哥们儿点的，所以他今天拿着菜谱见上面写的什么沙拉什么点和什么牛排什么汁时，便成了庙里的金刚——鼓着眼睛开不起腔了。
还是周处长内行，只见他微笑着接过菜谱，先点了两样开胃酒，然后便是两样沙拉，两样西式大菜，一份俄式牛排和鹅肝，然后又点了两杯鸡尾酒和水果。他也没跟阳玉林商量，直接吩咐侍者按他点的东西上两份。
阳玉林既尴尬又感激地向周处长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像是申明又像是自嘲地说，我对这洋玩意儿只觉其好耍而不知该怎么耍，更主要的是冲着这儿的洋妞别有一番情趣来的。
周处长以过来人的口气说道，你们青年人呀，啥事儿就图个新鲜！其实呀，女人还不是都一个样，只不过各有韵味而已。周处长没有和阳玉林继续侃女人，而是问阳玉林，阳光是不是出啥事了？阳光为什么会在这时失踪？你们公司内部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阳玉林首先拍胸口，我们公司绝对没啥问题，我叔也更不可能有问题！我叔这次临时决定不赴京参加颁奖会，是因为他得马上去外地参加一次很重要的业务洽谈。周处长你是明白人，我们的生意不可能只在这一个地方发展，更不可能只停留在一个水平上嘛！
周处长似信非信地看了看阳玉林，他长出了一口气说，但愿如此！来，为你们公司的兴旺、为阳光的如意顺心，干杯！
西餐吃罢，阳玉林征求周处长是先桑拿浴还是先OK，周处长摇头笑了笑说，我们还是先去打几局保龄球吧。阳玉林虽然不会打，但也只好硬着头皮陪着来到保龄球馆。周处长问他怎么打。阳玉林顺水推舟说你讲咋个打就咋个打。周处长说，按十球为一局，只打三局，打小点，每分算一吊。
阳玉林虽没打过，但曾听人讲过，这十球为一局，一局下来输个万儿八千的是很正常的（每分一吊既每分一千元），但他心里却在打鼓，你周处长赢个几万是小事，只要你别在我的追加预算报告上打折扣就行了。不过，他只字不提追加的事，怕就怕到时是麻雀叼糠壳，空忙一阵啊！可是，眼下只得赖格宝塞床脚，鼓起劲硬撑了。
三局保龄球打完，阳玉林输了四万二千元。
周处长擦了擦汗，满意地提出先桑拿浴然后再按摩，至于洗什么鸳鸯浴，就免了。他语重心长告诉阳玉林，最好别洗鸳鸯浴或和小姐搞“那事”。不是不好耍，而是怕惹上性病或艾滋病。要耍，要好玩，最好是选个小情人儿又安全又没啥风险。后来他俩桑拿浴后去按摩时，周处长要那个只穿着三点式的俄国女郎全身脱光，又命那个小姐先躺上床，由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见那女郎身上没有一点红斑，皮肤没有异样，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女郎的阴部，还凑近闻了闻，见无霉烂和异味后，才让那女郎替他按摩。
周处长对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阳玉林说，学到点，不这样不放心！
阳玉林心里直骂周处长是个神经病、变态狂、老色狼，口里却直奉承周处长老练。
满以为周处长如刚才说的不和小姐调情搞“那事”，会在按摩过程中循规蹈矩。谁知他却在不断向按摩女郎调情之后，竟让女郎躺着由他对女郎进行“按摩”。深谙此道的俄国女郎向周处长索要了一千元的小费后（当然由阳玉林出），便浪声嗲气地配合周处长，最后竟使这五十多岁的老头按捺不住欲火，就在这按摩房里当着阳玉林和另外一个按摩女郎的面干起了“那事”。
阳玉林也如法炮制，把一个小小的按摩房只差没有掀翻了——这下他才是真正地领略了异国女人的风味。
当他二人玩罢洗了淋浴来到休息室养神时，周处长还不忘教诲地对阳玉林说，凡事不能一概而论，要抓住机遇！
阳玉林觉得今天玩得差不多了，便提出追加预算的事，请周处长尽快批复。周处长笑了笑说，你还没讲咋个回报我，我又怎么能贸然批复呢？直说了吧，你给我几个百分点？
阳玉林见周处长这么“耿直”，便顺势把球推回去，小心地试探着说，我们是第一次打交道，你又是我叔的老哥们儿，所以你老人家说了算！只要你上午批了，我不会下午才把回扣送来。你老人家放心，我阳玉林也是“耿直”人。
周处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报的追加五百万太少了，加成二千万，然后我批一千五百万。回报嘛，按三分之一给。上户行和名字我到时会给你。你上户以后办个卡，然后把密码单和卡给我就行了。
阳玉林听了暗暗吃惊，他既没想到周处长这么大方，更没想到他的“胃口”有那么大。不过，既然“效果”比他预料的还要好，他又何乐而不为呢？他感到今天学到的“知识”真不少。
阳玉林马上点头称是，外表做出一副受宠若惊、感恩戴德的样子。要是周处长现在叫他舔脚丫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舔。阳玉林把周处长送回家，然后来到自己的姘头琳娜屋里时，他心里细细地算了一下，今天虽然花掉六万五千元，但收入却不菲！
可是他突然想起叔父阳光曾说过周处长这人既贪婪又无信用的话，心里又不安起来。
我应该把追补预算报告带着，在周局长表了态后就请他签字岂不更好？看来，今天的事还悬呢！
琳娜兴奋地和他调情想和阳玉林做爱，被阳玉林生气地推开了。她伤心地哭了起来，扭着问阳玉林在外面是不是又有了新欢，阳玉林气得叹了口气说，我的姑奶奶，你松一锣锤好不好？我心里烦！
第二天阳玉林去找周处长拿批复时，周处长果然变了脸。他不冷不热地对阳玉林说，这事我们还得研究研究，我看最好由你叔父阳光给我打个电话再说吧。
阳玉林气冲冲地回到车里正想捶打方向盘时，他腰里的手机响了。他见是王光华在呼他，便回机就气呼呼地问王光华找他干啥子，他此时正心烦呢！谁知王光华火气比他更大，只听王光华吼道，你烦我不烦？告诉你，你建的花园公寓垮塌了！喂喂？咋个？吓呆啦？告诉你，还是到现场来发呆吧！
那边王光华刚关了手机，阳玉林腰里的手机又响了。他一看是阳晓娟在找他，不由得稳不住骂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你这个疯婆娘来凑啥子热闹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