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桃树洞口的有一块伸出来的平台,下面的台阶并非穿山而过,而是沿着石壁开凿而成,好在有一米多宽,走在上面,还不是很眼晕。
我们和那老道已经完全撕破了脸皮,所以干脆把他绑上,李清尘推着他走在最前面,小p孩跟在后面,再后面是小叔,最后则是我。
我跟着小叔,路上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的猜测,猜测李清尘怕的那起火的人是谁,小叔的心魔又是什么,以及我自己会遇到什么景象。
石阶在升高,我们离深涧熊熊的火龙越来越远,周围也不像之前那么窒息似的热了,一丝丝的阴冷细线一般游走在空气中,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我走在最后面,注意到李清尘的脊背,在走上这条路后,竟有些微微驼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挺立如松,整个人似乎都笼着一层放弃绝望的灰色雾霭里。
我们都没有说话,水已经剩下不多,疲倦感也越发浓重,但这时,一声惨叫响起,在死静的氛围里,震得所有人都是一抖。
在下面接连不多的惨叫声里,我们呆立当场,我猜测着这次是谁的梦魇,小叔却飞快的回头告诉我:
“声音和刚刚的一样,还是李清尘!”
果然,与惨叫声一齐传来的,还有皮肉烧焦的味道,那声音急速的靠近,我们都像被定在了原地,看着声音来的方向。
一个火人,扭曲着,冲出前面的一个石窟,拐了个弯,带着熊熊烈火直奔我们而来。
他一边扑打着周身,一边对我们伸出手:
“啊!!!——啊!!!——尘儿!!!——啊!!!——”
他的惨叫让我们头皮发麻,那已经不是人可以发出的声音了。
我看到老道在最前面,拼命的扭着身子想要转到李清尘身后,李清尘的背影却僵硬无比,似乎整个人都化成了石像,老道在他纹丝不动的手下,根本挣脱不开。
我情急之下急忙冲到队伍最前面,刚刚用来威胁老道的登山镐一直被我提在手里,此时我抡圆了登山镐“铛!”的一声就把那火人打飞出去。
火人飞离了石道,惨叫着朝着涧底落去。
“李清尘!你没事吧?!”
下一秒,我左手提着登山镐,右手去拍李清尘的脸,李清尘瞪大的眼睛没有焦点,竟然又是一头的冷汗,被我大力拍了好几下,才眨眨眼,看向我。
我竟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瞬间的泪光……
“没事……”
他垂下眼眸,再抬起时泪光已经不见,那眸子回复了冷静淡然。
“哇——”小p孩在后面瞪圆了眼感叹道,“没想到杨大哥可以这么帅啊——”
“我自己都没想到。”
我没好气的瞪了小p孩一眼,从李清尘手里接过拴着老道的绳子头:
“该换班了,我来。”
李清尘没有反对,神色依然有些呆滞。
在后面的道路上,那个火人又出现了两次,都被我迎上去直接打飞,那四个烧焦的骷髅也出现了一次,老道对他们没有什么畏惧神情,但看的出来骷髅的出现让他也是浑身不舒服。
到底是什么,让李清尘的恐惧这么大?
我琢磨着李清尘,对我自己的心魔,也滋生出更大的畏惧。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心底最痛最怕的是什么……
眼看尽头在望,似乎这石道通向地面,光线更加昏暗,空气也更加阴冷,无奈之下,我们打开了手电。
“李大哥,你看,前面好像有个人。”
小p孩的声音响起。
我把手电照过去,果然看到二十几阶台阶外,靠着山壁,有个人侧身躺着。
见到不那么像人的我竟然还能平静,但确定了是人的竟让我惊慌。
我咽了口唾沫,推着老道,慢慢走过去。
手电的光仍然锁定在那个侧倒的人身上,他穿着墨绿色的冲锋衣,黑色的运动裤,也是现代人的打扮。
随着我们走近,一股子臭味也越来越浓。
“杨大哥,是尸臭哎,这个人是死的。”
在这方面小p孩是专家,闻言我停下来,让小p孩拿出黑驴蹄子,先去看看。
毕竟既然是死尸,诈尸什么的我们这种门外汉可没什么应付经验。
小p孩大大方方的越过我们走过去,我们隔着这些台阶在下面等着,小p孩在那死尸旁蹲下,从头到脚照了一遍,又掰过他的肩膀去看他的脸。
“杨……ohmygod……李大哥!!不是……我是说——大叔!!!!!!”
小p孩忽然慌慌张张叫的语无伦次,却唯独不叫我,我心中纳罕,推着老道就要走上去,被超过去的小叔和李清尘甩在后面。
两个人过去,也都是呆了一呆。
“怎么了怎么了?”
我赶上去,想去照那死尸的脸,却被小叔拦住,他隔在我和那死尸中间:
“没什么,一个死人而已,没危险,我们别耽误时间了,快走吧。”
但他越这样,我就越觉得不对劲。
“叔,到底怎么了?让我看看!!”
我火气上来了,越过小叔,小p孩和李清尘各自退开一步。
手电照到那具死尸的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腐败的面孔,尸斑遍布,微微发胀,死了像是有些日子,第二眼我才反应过来尸体的五官,脑子“轰”的一声就炸没了。
瞪了半天,我憋在胸口的一团气才“吭”的吐出来,我竟然失声一笑。
这******太可笑了。
我在看着我自己的尸体。
那我******现在是鬼么?
那脸虽然已经腐败,但明明白白是我的脸,那装束,不也是我现在穿的衣服吗?
我死了?我死在这里多久了?我就这样死在这不知道什么空间的地狱之路上,就在这孤零零的坐着。
这个死掉的我,是不是等待的就是我?
我临死也没有人可以等待,可以依靠吗?只有等待自己?指望自己来给死掉的自己收尸?
“废物!!”
我忽然疯了,冲上去,一脚踢上死去的自己,那感觉竟然很爽,堵在胸口的闷气全数散去,于是我更加疯狂的踢他。
“废物!!你就是个一无是处的loser!!白痴!!王八蛋!!!你活该!!!你******就值这个!!!你……”
我感到我被人拉开,于是甩脱他们:
“我没事!!”
“沐尘……”
小叔担忧的声音。
“我说了我没事!!!”
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他们说,每一个要出口的字都会化成一双鬼手来脱掉我的衣服,我******才不要在他们面前赤身裸体。
站定喘两口气,我突然弯腰抓住尸体的头发,拖两步来到路沿,下面就是火龙蜿蜒的深涧,我使出所有的力气,一扬手,那尸体就翻下石道,直坠下去。
“杨大哥……”
小p孩显然被我吓傻了。
“一个字都不许说!!!”
我狠狠的指向他,然后重新抓过老道,推着他第一个走出去。
所有人都无言的跟在了我的身后,安静重新降临,这时我鼻头一酸,眼泪不争气的出来了。
——原来我怕的竟然是一个人孤独终死,死后腐烂了都没有人知道。
这真是最可笑最窝囊的恐惧了,还不让小p孩和李清尘笑掉大牙?小叔又会怎么看我这个不争气的侄子?
但我们走出没几步,脚步又被一个哭声停滞。
准确的说,是婴儿的哭声。
在这样暗黑诡秘的气氛里,听到婴儿的哭声,真是有种撞见鬼的脊背发凉。
我们脚步迟疑的走了几步,我听到背后李清尘的声音:
“杨沐尘。”
声音仍然没什么情感变化,不过我听出了些许不同。
转身,顺着李清尘让开的方向,手电照上小叔呆滞的脸。
“叔?”
小叔本来喃喃自语的声音,被我一唤,变大了。
“是沐霖……”
——真是没完没了啊!
“叔,你忘了,这不是真的!”
我放开老道,想走回去拦住叔任何的可能的举动,可这老家伙竟然比我还快,我眼前一晃,他竟然从旁边的空隙挤了过去。
“沐霖——!!沐霖——!!”
我暗骂一声,急忙抬脚追上。
最后几个台阶在我们的加速冲刺下都不是距离,我冲到顶,发现石阶尽头不过是一个五米见方的石台,还来不及看清这石台的样子,我的注意力便全部被吸引到小叔身上。
他正温柔的从地上抱起一个藏蓝色的襁褓:
“沐霖不怕……不怕……爸爸在这儿……爸爸在这儿……”
脚步声起,我侧头瞥了一眼,李清尘已经赶到我身边,小p孩抓着绑老道的绳子,不知所措的和老道一起站在最后两个石阶上。
“叔……你忘了,这个地方会把我们所想所惧实体化,堂弟他不是真的……”我用最温柔的声音向那个紧紧抱着襁褓的老家伙走过去,也就三步的距离却长的像是三公里,“堂弟已经去了……叔……你忘了吗?”
小叔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我竟见他满眼是泪,抱着襁褓哽咽道:
“沐霖……沐霖啊……爸爸好想你……好想你……”
这话像一击重拳打入我心里,顿时手脚冰凉,眼前一片灰色。
我在难过什么?人自然都是疼自己儿子的,我又算个什么?
但是想到这里,我必须继续打起精神,把那老家伙拽回来。
“叔……沐霖死了……你醒醒吧……”
我最后一步,我伸出手,终于拉上了小叔的胳膊。
“你走开!!!!”
小叔突然推开我,我失去平衡,蹬蹬蹬后退几步,脚下一空,朝涧底栽了下去。
脑海里,闪过刚刚被我扔下涧底的自己……
我还真只值这个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