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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阿Q歪传

当年法场上的一声枪响,虽使阿Q吓得两眼发黑,全身仿佛微尘似的迸散了,但不知是那洋枪为伪劣产品的缘故,还是那刽子手扣扳机时突发善心的原因,总之一句话:阿Q事实上是枪而不毙、大难没死……

阿Q后来就又回到了未庄,住进了那破破烂烂的土谷祠。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经那场惊吓之后,阿Q却是从此变得胆战心惊了,他甚至都不敢出门见人了。而且,对自己的“精神胜利法”,他也终于怀疑起来:精神这劳什子毕竟太空太虚,我怎么会死到临头时还要说出“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来呢?咳,这也真是太妈妈的了呢!

阿Q便只有在那土谷祠里过着苟延残喘的日子了。而为给自己那一直咕咕叫的肚子充饥,他偶尔还会去不远处的静修庵偷上一两个萝卜……

但未庄人的生活却一天天好起来了。这不,每逢有“8”的日子,未庄的上空便总会炸响接二连三的电光鞭炮——那是有人的公司或经营部或商店开张了。每当这时,阿Q心里虽很想前去讨杯喜酒打打牙祭,但转眼想起自己常被人口诛笔伐的名声,他也就只得待在土谷祠里用想象代替行动了。

忽一日,一群脖中围有镣铐般粗的项链、手上套满金光闪闪的戒指、嘴里横叼着编号为“329”的软中华香烟的未庄人,潮水似的拥进了土谷祠,说是这些年来多亏祖上神灵保佑因而风调雨顺生意兴隆,所以,他们要捐资改建、扩建并装修这土谷祠,他们还都板着面孔,命连叫花子都不如的阿Q赶快从这庄严神圣的地方滚蛋!

听了这无情无义的吼声,阿Q那因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乡亲而产生的激动便不翼而飞,不禁悲从中来:叫我滚到哪儿去呢?我又能去哪儿呢?离开了这土谷祠,我还能活么?

俗话说:狗急跳墙。当阿Q意识到自己即将上无片瓦、下没寸土时,他忽然灵机一动,竟无师自通地说出了一句叫旁人都不能不怔了半晌的话来:“是啊是啊,祖上神灵可真是法力无边呢——诸位想想,倘无祖上神灵保佑,我当年能从那洋枪下活过命来么?哦,诸位,我不妨告诉你们吧:我可是祖上神灵派来看护这土谷祠的!我与土谷祠同在!我跟祖上神灵同在……”

这么说着,阿Q索性就装神弄鬼起来——只见他边手舞足蹈,边唾沫横飞地说自己刚才还跟祖上神灵见过面,又称没有了自己也就不会有未庄人的今天,更不会有未庄人的明天……云云。

于是,这回轮到那些原本个个趾高气扬的未庄人浑身发抖了。他们谁也没有——或者说是谁也不敢——怀疑阿Q说的话。因此,在怔了半晌之后,他们就齐刷刷地跪在了阿Q的面前,口口声声称阿Q为“Q老爷”……

这之后,未庄崭新的土谷祠,便比杭州的灵隐寺还要气派地修建成了。自然,Q老爷就成了这新土谷祠的主人,成了未庄祖上神灵的化身,而未庄人则天天都要来这里焚香叩头,来求Q老爷指点迷津,来向Q老爷贡奉钱财……

就这样,不到一年时间,原来蓬头垢面的阿Q便不仅吃成了一个肥头大耳的超级胖子,还用上了人们贡奉的最新款的诺基亚牌手机和IBM牌笔记本电脑——自然,那是用来跟祖上神灵联系的……

为此,阿Q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从梦中笑醒。

为此,许许多多未庄人是那样地既崇敬又羡慕阿Q,不少人还很是后悔自己当初看不起阿Q——这不,面对今非昔比的阿Q,吴妈便十二分后悔自己当年对阿Q要跟她困觉的要求的断然拒绝,于是,她抓住一切能见到阿Q的机会,主动向阿Q频传秋波,甚至还当面对阿Q说过“老Q我爱你”,希望能与阿Q在晚年结成秦晋之好。不过,此时的阿Q,却是早不将那瘪皮皱脸的吴妈放在眼里了……

当然,那是阿Q眼里早有了别的女人的缘故——一个暖洋洋的日子里,他就跟静修庵的那个小尼姑,在富丽堂皇的土谷祠举行了极其隆重的婚礼。

洞房花烛夜,眼望着未庄人给“Q老爷”敬献的堆成山的厚礼,阿Q情不自禁地在小尼姑脸上狠劲地捏了一把后,又忍不住感慨万千地这样叹道:“唉,一直以来人人都在骂我的精神胜利法,可现如今的未庄人,不也都在使用着比我那精神胜利法还要妈妈的新的精神胜利法么?”

我们可以把这篇作品先仅仅看做是一篇关于迷信的作品。可不是,正是由于未庄人的迷信,阿Q才时来运转并有了如此辉煌的今天。不过,阿Q那句“一直以来人人都在骂我的精神胜利法,可现如今的未庄人,不也都在使用着比我那精神胜利法还要妈妈的新的精神胜利法么”的感叹,显然又使我们看到了作品中那比迷信更深层次的内涵——我们往往一边在批判着什么却又在崇尚着什么!(田禾)

孔乙己新事…

孔乙己其实没死。

那天,他坐着用手慢慢走出咸亨酒店后,因为深感鲁镇是待不下去了,便历尽千辛万苦,流浪到了一个叫做紫虚镇的地方。在那儿,孔乙己隐姓埋名,同时扔掉了他那件又脏又破的长衫——他要自食其力重新做人。

于是,靠着做乞丐、捡破烂儿、摆算命摊儿……孔乙己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最后,已八十多岁高龄的他,终于找到了一份能充分发挥他的一技之长的工作:代人写信。

一开始,孔乙己的工作,是专为他人写申诉信,申诉信的主人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等,不过,渐渐地,要求代写申诉信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孔乙己便改为那些长得很帅、字却识得很少,因此不知该如何向自己钟情的女孩倾诉衷肠的小伙子代写情书——嗨,别看孔乙己自己从未有过爱情的经历,可他的那些情书,还促使许多有情人终成了眷属呢!

到如今,顺波随流,孔乙己又专门给一些名片上印着经理之类的头衔,却不懂得合同该怎么个签法之类的人,写有关做生意的公文了。哦,孔乙己的“生意”还真红火,差不多每天都有几个人找上门来。而且,这些人往往出手大方,你把他要的东西写成了,他就会给你扔过来一张大面额钞票……当然,对此,孔乙己会像当年给孩子们茴香豆吃时一样,有点着慌地摇着手,弯腰下去道:“不敢当,不敢当,老朽不敢当!”再直起身望一眼那张钞票,摇头说:“太多太多,一张纸,十块钱足矣!”只是,有好多很讲情义的“经理”,因孔乙己代写的那份东西使其经济效益可观,便觉得十块钱的收费实在太低,就决意要补送孔乙己一些礼物。这时,孔乙己就会涨红了脸,低声说:“倘足下非要表示,则请赏老朽一坛绍兴老窖,如何?”

一天,大约是中秋节前的两三天,孔乙己刚替一“经理”拟完电报一封,正准备闭门休息,忽见一挺胸凸肚的男人走了进来,拖着声调问:“你就是那个常替人写东西的人吗?”

“老朽便是,不知足下……”

那人接着说道:“哦,你也给我写点东西吧!”

孔乙己便问写什么,那人就慢条斯理说了起来……

原来,那人乃紫虚镇镇长是也。明天镇里有一大会,需镇长讲话,恰逢秘书尿道发炎进了医院,镇长便要孔乙己充当一回临时秘书。

“这……”孔乙己积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验,知道讲话稿之类是应由“丁举人”之流去写才名正言顺的,因而他马上回绝道:“老朽不才。这讲稿,恕老朽无能为力。”

“你?!”镇长在这全镇上下可还从未遇到过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的人,便火冒三丈地拂袖而去……

然后,镇长去了镇工商所,他要查查这个“写信个体户”有没有办理营业执照,而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就立即指示工商所的所长:“赶快前去查封!并一定要狠狠罚款,直罚得他倾家荡产!”

接着,镇长又来到镇派出所,当他好不容易了解到这老家伙原来就是当年的孔乙己时,便当场冲派出所所长大叫道:“好哇,原来是他!他当年偷过别人的书,犯有前科,现在又搞无证经营,快,你快去把这老家伙关起来!”

就这样,孔乙己被关进了镇派出所。在那里,孔乙己一边使劲揉着那条当年被人不分青红皂白打断了的残废了的腿,一边昏头涨脑地如当年听到别人说他偷书时一样辩解道:“你——你们怎么能污人清白……”

没有死的孔乙己有幸见证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发展与进步——从代人写“申诉信”,到代人写“情书”,再到代人写“有关做生意的公文”……孔乙己的笔记录的是改革开放的步伐。与此同时,没有死的孔乙己也深切地经历着当今社会中某些人的专横跋扈与为所欲为——那镇长便是代表。如此,孔乙己的没有死究竟是幸还是不幸?(田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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