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耀摇了摇头,叹气……他从医将近四十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而且,也是他说“但是”这个词,说得最多的一次。
“那……跟我一起来的人呢?还有其他人吗?”这里是军区医院……如果有伤员,应该也一起被送来吧?
王医生却摇了摇头,“你转院到我们这的时候,就你一个人。”
转院?
“那我之前在哪个医院?”
王光耀一窒,“首都军区总院。”
从医院出来,苏韵去买了一部手提电脑和一部新手机。之前李砚帮她申请的那部手机,任务完成之后就上缴了。她没有办新号,仍是延用之前的那个。
“您拔打的号码是空号……”虽然新手机里没有他的号码,但是这个号码她却始终记得。
空号……她的心揪起来。
为什么他的号码是空号?
苏韵感觉害怕!眼底的暗涌……也越渐明显。
不受控制的。
脚,挪向碧元居。
李旭和李砚家的防盗门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很久都没有人回来住了。
滨海市公安局。
李旭华工作调动,离开了滨海市。
刑侦科刘强威不在。张探员给他打了电话,说苏韵来了又走了。
刚走出刑侦科,苏韵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按了接听键,就听刘强威说:“苏韵呐……你醒啦?你醒了就好啊!你们弄的那个杨胜天的案子牵连可真是够大的!林震东、……许志玮、梅玲。还有……基本上,滨海市政局来了一次大地震……杨寅和杨小倩也找到了,现在你没什么事了,不用担心。”
“哦?你是问李砚?我不知道啊!”
苏韵站在人流穿梭的十字街头,纸片人一样随着风飘来飘去。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来自外太空,汽车引擎声忽远忽近。
她脑子里的弦一松一紧。
眼前的人如鬼影一般,来来去去,匆匆忙忙,各奔东西。
是呀,人们聚了散,散了聚,聚聚散散,早晚还是要各奔东西。
不知道怎么走回的家,回到家一看,冷冷清清的。
这时,右边的耳钉突然震了震!
苏韵按住耳针上的钻石,等了半天,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打了个哆嗦,眼前突然出现一幕血淋淋的画面。
树林里的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那颗夺命的子弹又朝她飞了过来!近了……近了!更近了!马上就要射中她!
她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住外冒。
她看到那颗子射进了自己有胸膛!
“砰……”子弹钉在她的胸口,血腥四溅!
她眉头揪了起来,嘴唇嚅动,说不出话,喘不过气……
李砚,你到底怎么了?
脚步虚浮地挪回自己的房间,无力地坐在床上,瘫倒的少女心如刀绞。
既然有路难行,不如大醉一回;既然有口难言,不如大睡一场……
泪,瞬间成河……
她蜷缩着,如一朵枯萎的花。
“咣咣咣……”
“小韵……开门!不开门,我撞门啦!妈……别试了,钥匙没用,里面反锁着呢!”
“唉呀!急死我了……这是咋的了?昨天一宿没出来,今天一天也没出门……都怪我!关顾着忙店里的事……我也没寻思她在屋里……”
“小韵是不是又昏迷了?慧呀,你先别着急,小晨,快……撞门!”
“吱嘎……”
苏晨刚要撞门,就见那门“吱嘎”一声开了,他正在往前冲,身子没控制住,差点扑在地上。
苏韵扶住他,愣愣地看着家人。
苏晨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昨天去取药,连夜赶来的,一宿没睡。
“小韵……你没事吧?”江慧蹬蹬蹬跑过去,把苏毕升和苏晨都挤到一边,搂着苏韵,摸着她的头,无比怜惜地问:“没事吧?是睡着了?饿不饿?”
苏韵点点头,突然笑了,“可能是太累了,我睡着了,才睡醒……”
那三人互相交换个眼神,江慧连忙点头,“饭菜都热着呢,妈给你端出来。都是你爱吃的……”
“嗯,是有点饿了……我没事,你们别担心。”苏韵点头,又说:“我想去个厕所。”
她手里握着新手机,心跳如擂!因为刚才手机不停地在震动……
慌忙跑进洗手间,后背靠在门上,紧张地解锁,按开短信息。
里面有一条短信:“我没事,不要担心我。”
号码很奇怪,是空白的……她立刻回拔,“你拔打的号码有误,请重新再拔……”
手指哆嗦着,按键盘:“赝品,你在哪?”
“挺遥远的一个地方。”
苏韵手一颤,差点把电话扔了。
“你别吓我!”眼睛模糊着,看不清键盘,几个字重写了好几次。
“哈哈,开个玩笑……”
苏韵咬牙,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你受伤了?”她按着键盘,点发送。
“嗯,小伤。你呢?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现在活蹦乱跳的。”苏韵发完一条,又问:“你这个号码怎么是空白的?以后我怎么找你?”
“唔……他们不让我打电话,我黑了这里的信号网络,用的是医生口袋里的手机。”
“……”苏韵噗嗤一笑,“他们干嘛不让你用手机?伤得很严重吗?那我以后怎么找你?”
“到时候我联系你。”
“那你……还回来吗?”
“嗯……”
“几时回?”
那头突然沉默了,苏韵捏着手机的手都出了汗,她没有催,静静地等。
十几分钟之后,手机才嗡嗡地震了起来。
赶紧打开,只有四个字:“夜雨寄北……”
苏韵气笑了。《夜雨寄北》是李商隐写给妻子或友人的一首抒情七言绝句。
原句是: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大意是:你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还没有确定的日子。此刻巴山的夜雨淅淅沥沥,雨水涨满了秋天的河池。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到家乡,在西窗下我们一边剪烛一边谈心,那时我再对你说说,今晚在巴山听着绵绵夜雨,我是多么寂寞,多么想念你!
给我来文的,好!她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想了想,写道:“千年古寺两颗竹。”怕他不懂,又加了一句:“竹下一寸土。”
想了想,又写:“竹下待人人不见,寺上一竹站。(等)”
很快,又有了回复,还是四个字:“儿女皆行……”
“噗……”
儿女皆行……好!
滨海市古玩一条街的一间咖啡厅内,苏韵端着一杯香浓的咖啡,细细品尝。
眼睫轻抬,时而盯着街对面的通宝斋古玩店,时而落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
她的嘴角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没人比她更清楚,接下来的大戏会有多么的好看!
街对面,通宝斋门口,一辆红色敞篷法拉利急停在苏瓷脚边。
“啊……”苏瓷惊叫一声,动作十分不雅地向后闪。巨大的引擎声和突然蹿出来的车身吓了她一大跳,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住,十厘米的高跟鞋差点都给崴掉了。
“毛病啊?”大清早的惹晦气!
哪个没有眼色的东西在这惹人嫌?
骂声正欲破口而出,就见一位身着白色修身短裙的女人,从跑车上走下来。苏瓷一下就认出,这女人穿的裙子是夏奈尔最新款!
大大的黑色墨镜掩也掩不住她冷艳娇美的容颜。她踩着优雅的脚步来到苏瓷身前,冷冷一瞥,“准备好就签吧,我时间紧,哪有功夫往你这里,一趟一趟跑。”
话虽不堪入耳,但苏瓷的脸上却爬满笑容,本来还想说再考虑考虑,但是听到她这话,嘴边的犹豫就给生生咽了回去。
“里边坐吧……”苏瓷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心里却是相当不忿!
她瞪着那辆红色法拉利,暗骂: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不是拼爹就是拼老公,算什么本事?要不是着急将铺子转手,才懒得搭理你!
通宝斋的地理位置特别好,临街第一家!不说店里的古玩值个什么价,就这上下三百平方米的铺子,她也得紧攥着不撒价!
苏韵看着监视器里的艾薇儿,满意地点头,这女人还真是厉害,装什么像什么,就她今天开的这车,就能震住苏瓷三分胆量。
“就在门口签吧,律师、鉴定师这星期都来过多少次了,你还磨蹭什么?”艾薇儿见苏瓷执意要请她进去,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扭着纤腰往铺子里走,走进之后还嫌弃地抬起纤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风。
“这味儿……”她受不了似的,快步走出门外。嫌弃地向里面望了一下,“我有事,着急走!二百万,你要签就签,不签我就走了!”
二百万?太少了吧?之前父亲被抓走时,这铺子被查封过一次。朱方煦拍下来的时候,还花了三百五十万呢!这三百五十万,可是她拿自己的身子换的!想起朱方煦当时猥琐的表情,苏瓷都觉得一阵阵反胃!但是,有什么办法,现在她无依无靠,不靠男人,怎么活?
“签不签,给个痛快话!”
二百万!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掉了一百五十万?可是,除了这女人,谁也不愿意接手通宝斋。因为通宝斋这次摊上的事,实在是太大了……
苏瓷瞪着那女人,又看了看铺子,只感觉一阵阵的头疼。爸爸犯了走私罪被抓去审讯,警方说案情特别重大,所以不让探视。两个月了,她连面都没见着,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出来……妈妈也不知道去了哪,音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