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吃甲鱼是有讲究的,不是什么样的甲鱼都能端上餐桌。
一般来说,两种甲鱼最受追捧。中秋佳节之际,桂花盛开,这个节气的甲鱼又肥又嫩,润气缥清。这种桂花甲鱼是一道清补的妙馔。
而牡丹甲鱼,是在三四月间牡丹盛开的时间最妙。这时候的甲鱼个个马蹄般大小,每只八两到一斤左右。
但是现在才刚刚开春,市面上根本寻不到这种柔嫩骨软的牡丹甲鱼。所以唐小鱼才觉得这同合堂的题法出的怪。
牡丹甲鱼只是一种甲鱼时节罢了,做法上并没有什么巧夺天工的地方。还偏偏挑在这种不是小甲鱼出产的时候,食材采购都成问题,又怎么可能烹饪出来。
唐小鱼认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她一边这么暗自考量着,一边走在喧闹的集市里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对于采购“并不存在”的食材,完全的无从下手。
也不知道是她想得出了神,还是有人太冒失,一个不小心就撞了她一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撞人的少年倒不是蛮横的人,一个劲的赔不是。
唐小鱼觉得声音分外耳熟,转眼一看,竟是陈克。只见陈克怀里抱一个篾篓,低着头路也不看的往前冲,撞了人也不知道停下来。
“陈克,陈克。”唐小鱼连喊了两声都不应。“嘿,那撞人的,赶着去投胎啊。”
“你是?”陈克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一时没认出眼前这男人装扮的就是唐晓玉。
“你傻了啊,换身衣服就不认识了啊。”唐小鱼走到陈克跟前,狠拍了一下陈克的脑门。
“你?是你!”陈克缓过神来,吃了一惊。“你怎么把头发铰了?”
“明知顾问!”
唐小鱼看了看陈克怀里的篾篓,像宝贝一样被他死死箍在怀里,不禁有些好奇。
“这是什么东西?”
“我正好要去客店找你呢。”陈克抹了一把头上豆大的汗珠,把篾篓往小鱼跟前一递。“你看!”
“牡丹甲鱼?!”小鱼定睛一看,正好看见一只巴掌大小的甲鱼在篾篓里挣扎着想爬出来。
“你怎么会有这个的?”唐小鱼还是不敢相信,这种反季节的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手的。
“你不是要我回去打探一下吗,原来这这牡丹甲鱼里还真有猫腻。”
“今年我们家少东家孙家齐也到了进厨房的年岁了。老爷的意思是想让孙家齐直接跟着大厨子白云龙磨砺。”
唐小鱼知道白云龙这号人物,在北平食界算得上一号励志人物了。以前就常听父亲对他赞不绝口,说白云龙是个有大志气的人,从一个小地方摸爬滚打无师自通,一路杀到了北平来。
这厨神孙晋果然是个有眼光的人,知道挑师傅不仅要挑本事大的,还要有响当当的名气。
陈克话还没说完,一直在滔滔不绝的说着。
“结果这白云龙也是个硬气的人,看不上我们家少东家,在他眼里这孙家齐就是个油嘴滑舌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怕收了这个徒弟要砸自己招牌。”
这下唐小鱼算是明白了同合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心里感叹这孙晋果然是个老奸巨猾的东西。
“是不是白云龙面子上不好一口回绝了东家的意思,就托辞说不能坏了规矩,还得像往年大师傅收徒弟那样对外考核。然后再强调自己无德无能,不敢也不能搞特殊化啊。”
“诶,你怎么知道啊。”陈克两眼冒光的看着小鱼,像看着一位能掐会算的活神仙一样。“白云龙就是说:要是我坏了规矩收了少东家当徒弟,知道的是明白少东家本事大,就算考核也没有通不过的。可是那不知道底细的外人,还不知道怎么揣测呢。对少东家的前程只怕事有不好的影响。”
这牡丹甲鱼里还真是装着不少文章呢。表面喊着要招四个厨子的,其实算盘上还是铁定了只招一个的。
同合堂一共六个大师傅,每年都有一个大师傅对外收门生,每一个学徒差不多熬个六七年差不多也就出师了。所以每年招一个是最合理的,突然间说是要招四个,外人看了就莫名奇妙了。
当所有人都去猜度同合堂是否要扩张的时候,就没人会去想这牡丹甲鱼中的玄机了。
这马蹄大小的甲鱼,孙晋应该是早就备下了的。这种反时节的东西是绝无二家的,旁的人就算是费了牛鼻子力气也弄不到的。
到时候除了孙家齐以外,谁都端不出名副其实的牡丹甲鱼应试,那么孙家齐就顺理成章成了白云龙的“得意门生”了。
从这件事情唐小鱼可以感觉到,自己要对付的这号人物,心思何其缜密,自己的行动一定要谨小慎微,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有任何差池。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白云龙脾气还是这么倔驴啊。”对比孙晋的步步算计,唐小鱼自然就敬佩起刚正不阿的白云龙,情不自禁在陈克面前夸赞起来,险些露了马脚。
“你认识他。”
“哦,没有,只是听说过。”唐小鱼赶紧找补,还好陈克也不是什么多心的人,是个听了就忘了的主。
“确实这白云龙在北平算个传奇人物了,手艺了得,经历非凡,当今中国的大厨里能和他比肩的几乎没有。”从陈克的语气里可以看出他很崇拜这类白手起家,完全靠自己努力换取名号的人物。
“哎,只不过说到底这白云龙还是差了点背景。要是他也有来头很大的师傅提携,估计早就从大厨变名厨了。当了名厨就能自立门户,不用受这窝囊气了。”陈克说着说着就像泻了气的皮球。
“好啦,再说白云龙的发家史,我就不用料理这甲鱼了。快陪我去买剩下的食材吧。”
唐小鱼是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既然同合堂打算在题法上玩阴的,自己就更加不能让他们如了意。
“既然老天都派了克儿来帮我,那我就要用这只王八打你这个王八了。”唐小鱼心里暗自发狠,看来她对孙晋是恨的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