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美萳蹲下身子，伸手去捡那碎了一地的瓷片，却被小蛮猛地一推，身子不稳地向后倒去，还好用双手撑住，才不至于连蹲着都摔倒那么狼狈。
小蛮冷哼一声，伸手捡起一块较大的瓷片，攥在手里，捏了个粉碎。掌心被瓷片割破，攥着拳头的手指缝里淌着血珠子。
花美萳知小蛮当真生了气，却又不知该如何道歉，愣在那里，不敢上前，亦不敢吱声，只静静地盯着她的手，一脸的歉意和心疼。
只见小蛮松开手，粉末混着血丝倾泻在地上，起身，将手浸到那一盆冷水里，一声不吭地洗手。
洗完手，她便迈着大步往外走。身后的衣摆被拽住，她回过头，只见蹲在地上的花美萳一脸歉意地张嘴，说了‘对不起’三个字。
她蹲下身，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开他的手指，抓着他的手腕，盯着那根受伤的食指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花美萳微微一愣，垂下眼眸，浅笑着道：“只要郡主开心，为夫做什么都愿意。”
食指在他的额头重重一弹，小蛮斥道：“虚伪！”
“是是是，为夫又错了。”花美萳没什么悔过之心地应和道。
小蛮见他又如此，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花美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远远地落在后面，似在沉思一般地慢慢踱着。
十一月，秋风瑟瑟，吹在他的脸上，席卷着他脸上本就不多的热气，让他的唇更加干涩。
“花美萳。”
清朗的声音响起，他微微一愣，抬头看去，只见小蛮正立在一棵梅树下，抱着双臂，白色的衣袂随风翩飞。
他的眸子里装不下其他，就只有这一道发丝飘扬的白色身影，他抬脚，疾步上前，嘴里微微地喘着粗气。
大病初愈的他，虚弱得紧。
“郡主，为夫……”话刚出口，唇便被封住，他愣愣地睁着双眼，傻傻地看着眼前不到一寸的如墨双眸。
这是小蛮第一次揪着一个男人的衣领，主动献上一个吻。她与他一样，都睁着双眸，两两相望。
说是吻，其实也只是浅啄罢了。两唇贴在一起，而后分开，很清水的一个吻。却红了两人的脸。
她说：“你的嘴上，有兰花的香味。”
他浅笑，面上红得滴血。
她问：“你说，只要我开心，什么都愿意做，是不是真的？”
他不笑了，一脸认真地举起右手：“郡主若要听誓言，为夫可以发重誓。”
她摇头：“我不听誓言，那是世上最虚无的东西。”
花美萳一愣，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郡主要为夫如何？”
小蛮不语，将视线移到尚未开花的梅树上。
花美萳也别过脸看梅树，思小蛮所想。
他问：“是要为夫爬上这棵树么？”
小蛮轻笑，纤长的手指贴在树干上，“爬上如何，爬不上又如何？”
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花美萳不再吭声，静立着。
过了许久。
“如果这棵梅树今日能开花，我便相信你的话，如何？”收回自己的手指，小蛮忽然开口道。
不知是谁说的，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的嘴。她从她的小叔叔裴永济身上得到了验证。如今她说出这样刁难花美萳的话，也是为了劝服自己，不能轻易地动摇。
直到小蛮离开，花美萳一直盯着那棵梅树。似乎是在想，究竟什么样的法子，才能让梅树提前开花。
许久之后，他忽然咧嘴一笑，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小蛮被花美萳拉着出来的时候，日头偏西，地上洒满了落日的余晖。
他们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浅浅地拖曳着。
“到了么？”双眼蒙着绸带的小蛮问道。
“到了。”花美萳停下来，松开扶着小蛮的手。
扯下绸带，小蛮眨了眨眼，扬起脸，往树上看去。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大概就是这样。
一树的白花，似一只只等待飞翔的白蝴蝶，美丽而又高洁。
抱着树干，小蛮毫不费力地爬到梅树上，捻起其中一朵。水嫩嫩的触感，原来是白萝卜做的，怪不得，这样逼真！
“这些花，全是你做的？”她低下头，望向树下的花美萳，问道。
花美萳点头，双手背在身后，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你为何这样做？”手上的花飘然落下，小蛮的脚踩在树枝上，面上不仅没有笑意，反而染着愠怒。
花美萳不解，难道这不是她要的奇迹么？
细微的声音响起，他一惊，连忙朝着小蛮大喊：“危险！”
只可惜，已经太迟了，树枝折了，小蛮没有抓牢，直接掉了下来。
树上到树下，是一段很短的时间。
花美萳扑过去，做了小蛮的垫背，也只用了极短的时间。
小蛮从花美萳的背上爬起来，将昏倒在自己屁股底下的他打横抱起，往他们的房间跑去。
当花美萳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郡主？”怪不得他一直做梦有块大石头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原来是小蛮整个儿像八爪鱼一样趴在自己身上。
见小蛮没反应，他便用大拇指戳了戳她的脸颊。
小蛮咂咂嘴，继续津津有味地睡着。
花美萳只好就这么仰躺着，等着小蛮自然醒。
一直到晌午，小蛮才勉强撑开眼皮，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
“妈，几点了，怎么都不叫我起来上班？”她揉了揉眼睛，含糊地说道。
“上班？”悦耳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却让她的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连忙爬了起来，张大了眼睛，盯着身下的花美萳。
“郡主，是做奇怪的梦了么？”花美萳浅笑着问道。
小蛮点点头，继而扳起一张脸，冷声道：“你以为你是奥特曼么？谁要你自作主张给我垫底了？”
花美萳一愣，眼里一片迷茫，“什么曼？”
“这不是重点！”小蛮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喝道。
花美萳‘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当时也没怎么多想，身子便扑过去了，可惜也没能抱住郡主，反倒成了下面那个。幸好，郡主没事。”
小蛮冷哼一声，双手抱臂坐在一旁，一脸阴郁。
花美萳见她又不开心，以为自己说错什么了，急忙道歉：“郡主，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为什么你每次都这样，对不起，对不起，你难道连一点尊严都没有么？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小蛮大声吼着，甩了他一个巴掌，那清脆的声音让刚要推门而入的红豆停住了脚步。
“明明高烧刚退，就把脸浸到冷水里，你以为你的体格很好么？”
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明明两只手都有伤，还用萝卜雕花，裂了伤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明明身子骨弱的很，还要逞强去接我，你当自己是铁打的么？”
“为什么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难道我让你去死，你就去死么？”
她每吼一句，便甩手打花美萳一个巴掌，吼到最后，竟将花美萳狠狠地抱住，大哭起来。
“为什么这么听话！”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不离我远远的！”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恨你，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上你！”
究竟是在这什么时候，她便被他吸引，忍不住便想欺负他？她已经记不得了。
她只是一直在挣扎，一边想离他远远的，一边却又忍不住想见到他，即便只是踢他两脚，捶他几拳，也能让她空虚的心填得满满的。
花美萳的脸被打得肿起来老高，虽然疼得不行，嘴上却还扬着明媚的笑。他轻轻地拍着小蛮的背，安抚着她过分激动的情绪。
什么叫苦尽甘来？听到小蛮最后呜咽的那句话时，他深刻地体会到了那种滋味。
小蛮嚎啕大哭了一阵，哭声才渐渐变弱。
等到她抹干眼泪扬起脸的时候，花美萳身上的银白亵衣几乎全湿透了。
看着自己的杰作，她又没心没肺地笑了。
任性，那又如何？她从来都任性，不是么？
喜怒无常，那又如何？她有资格，不是么？
笑罢，小蛮揪着花美萳的衣领，将他拽到跟前，一脸严肃道：“别以为我说了喜欢你，你就可以在心里得意！”
花美萳连忙摇头：“不得意，不得意。”
“说，你喜不喜欢我？”小蛮捏着拳头，在花美萳的眼前晃来晃去。
谁说这种事一定要你情我愿？她偏偏要用拳头使他屈服，怎么，不行么？
“喜欢。”花美萳的脸上盛满了笑意。
“嬉皮笑脸的，还说喜欢，分明是假的！”小蛮磨着牙，极为不满地说道。
花美萳立马收起笑意，勉强扳起一张臃肿的脸，一字一顿，沉声道：“喜-欢。”
“表情这么狰狞，还说喜欢，讨厌还差不多！”鼻子里哼哼两声，小蛮仍是不满意地数落。
两只眼炙热地凝视着小蛮，嘴角扬起一丝浅笑，音调微微上扬：“喜欢。”
“害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你能不能别这么虚伪！”小蛮搓搓手，一脸恶寒地斥道。
哭丧着一张脸，花美萳拖长了尾音：“为夫喜欢郡主，真的很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