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围在小蛮的床前，大气也不敢出，只等着小蛮醒过来。
幸好小蛮的心脏长偏了一些，才没被刺穿心脉，侥幸保住了一条命。而她肚子里刚满一个月的孩子，却没能保住。
坐在床边的太后姜凝依老泪纵横地握着小蛮的手，泣泪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楚。
花美萳垂着头立在一旁，面上的表情让人看不清。
“母后，保重凤体。”古伽罗将手里的丝绢递给姜凝依，心情复杂地说道。
“蛮儿这孩子自小便吃了不少苦，如今又遭这样的罪，连孩子都没能保住，叫哀家如何不难过？”姜凝依接过丝绢抹脸，满面哀戚，哽咽着说道。
“是朕的错，朕疏于防范，让贼人有机可乘，连累了蛮儿。”垂在腰际的大手紧握，古伽罗的脸上满是沉痛。
他就这么一个可亲的外甥女，叫他如何能不心疼？
“皇祖母、皇叔叔，你们刚刚，说什么？”
低低的声音响起，小蛮半张着眼，煞白的唇让她看起来格外憔悴。
“蛮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姜凝依连忙抹干脸上的泪，嘴角勉强扯起一丝笑意，紧张地盯着小蛮的脸。
“好痛，皇祖母，我好痛。”小蛮皱着一张脸，虚弱地呢喃着。
“我可怜的蛮儿，哀家知你痛，哀家也想替你痛，替你痛！”说着说着，眼角的泪珠子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滴在小蛮的脸颊上。
“皇祖母，我说笑呢！我一点都不痛，不痛。”小蛮努力地撑开眼皮，伸手去够姜凝依的脸，似要替她抹泪。
“好孩子，你是哀家的好孩子！”
皇太后与小蛮的感情一向深厚，在小蛮出生之后未嫁之前，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实在慈宁宫与姜凝依一起渡过的。
小蛮失了孩子，却也没觉得多少难过。她只觉得痛，浑身都痛。怀上孩子的时候，她不知道，失去了，也是最后一个得知的。
没有热切地盼望过，失去了，便不会太过悲伤。
她庆幸的是，八皇子没事。不幸的是，自己浑身都痛，又只能在床上歇着，百无聊赖地接受着其他人的慰问。
尤其是自她醒来那刻起，花美萳便像哑巴了一样，一句话都没有。起初，她还不怎么上心。
可她一连躺了三天之后，花美萳依然一句话都没有，就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
这样的花美萳，让她很郁闷。
明明是她受伤，花美萳摆出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给谁看？
虽然是很想和花美萳说说话，可她赌气地不肯先开口。
她就不信，花美萳能装一辈子哑巴！
吃穿都有宫女伺候着，她就这么在慈宁宫里头躺着，闲得发慌。
“我要回府。”吃完晚饭，小蛮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花美萳的手一抖，总算抬起头来，那满是血丝的双眼，着实把小蛮吓了一跳。
这到底是谁受伤啊！怎么他看起来比自己还憔悴！
“郡主，你，不生为夫的气了？”花美萳张张嘴，干涩的嘴里发出低哑的声音。
小蛮愕然，她什么时候生他气了？
花美萳紧接着说道：“为夫答应过，不管开心亦或是难过，都要喜欢郡主，疼爱郡主，照顾郡主，体贴郡主，关心郡主，保护郡主，相信郡主，了解郡主，在意郡主。为夫没能保护好郡主，是为夫的错。”
小蛮点点头，这话很中听，她喜欢。
“郡主不要不理为夫，为夫可以为郡主做任何事情。就算要为夫感同身受，也在心口戳一个洞，为夫也情愿，只要，只要郡主开心……”说着，花美萳的手里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森冷的匕首，正对着自己的心窝。
“停！”小蛮惊得大喝一声，止住了花美萳的动作。
这要在以前，她才不管他死不死呢，只要死远点就行。可现在，她该死的竟然舍不得，就是因为舍不得，受伤的地方才会猛揪成一团，几乎让她没了呼吸。
“郡主还是不能原谅为夫么？”双眸暗淡下去，花美萳的脸皱成了一团，盛满了失落。
“原谅个鬼！该死的，我什么时候说过怪你了？”小蛮被花美萳的话气得伤口一阵阵的抽痛，忍不住便爆了粗口。
没等花美萳回话，她缓了口气，转而说道：“我确实该怪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这么反常，这么烦躁？该死的，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这般不忍心见你不将自己的命当回事？该死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越是说到后面，她便愈加激动，到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花美萳被听得一愣一愣的，手里的匕首滑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也不曾让他回神。他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粗鲁的情话，虽然是一口一个‘该死的’，语气里也满是不耐和烦躁，但那话语里的关心却让他听得尤为温暖。
孤身一人待在这偌大的西弥国，身为质子，他从没真切地感受过别人的关心和温暖。
如今这关切来得太突然，反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如果那个孩子没有失去，或许他，也会很幸福吧！
“该死的，你干嘛这副见鬼的摸样？我有那么恐怖么？该死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小蛮见花美萳呆呆的毫无反应，忍不住又嚷嚷起来。
“对、对不起，郡主。为夫只是，只是太感动了。从来没有人，这般关心过为夫的身体。为夫……”花美萳凝视着小蛮的眼神和平常很不一样，嗓音甚至有一点颤抖。
小蛮盯着花美萳的眸子，咧开嘴，笑了。
以往每回听花美萳说只要她开心，他做什么都愿意，她是极为不屑的。因为这个长得精致的男人，面上虽然温柔，眼底却总有一抹掩藏不住的疏离。
也正是因为这一抹刺拉拉的疏离，她才会那般烦躁不安，忍不住便要对他拳打脚踢。对他，她的眼里容不下一颗沙子。
而此刻，她却能发现他眼里那抹疏离的松动，像是掺了什么，不再那般刺目。
“该死的，你哭什么！”头一次见一个大男人感动地流涕，她的神思变得有些糟糕，既烦躁又欣喜，这种掺和在一起的复杂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明明想要安慰，可一出口便是那般生硬，让她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自己如此毒舌！
“对不起，郡主。我……我也控制不住……”花美萳用袖子抹着泪，嘴角硬是勾起，让自己勉强扯出一抹笑。
“难看死了！不想笑就别笑！”小蛮就是受不了花美萳那副鬼样子。明明很难过，还要强颜欢笑，好像谁非让他笑一般。
一跟他说话便会满肚子的气，在胸腔里乱撞，害她伤口隐隐作痛！
按住自己的胸口，闭上眼，尽量不让自己去看他，脑子里却依然浮现出他掉着泪珠，却又强颜欢笑的摸样，伤口更疼了！
“对不起，郡主，为夫让郡主见笑了。”花美萳硬生生将眼里的泪花都忍了回去，嘴角扬着淡淡的笑。
其实他的笑不难看，相反，还好看的要命！
要不，她也不会被他好那如罂粟般让人上瘾的笑吸引。
只是愈加靠近，便愈加难以忍受，他残忍对待自己而扯出的笑颜。
“见笑？该死的，你还不是天天让我见笑！你以为你是桃花么？对谁都笑得一脸灿烂？该死的，我到底在说什么？”小蛮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懊恼垂丧，声量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嘟喃声。
花美萳却被小蛮这摸样逗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蛮愣愣地看着花美萳脸上的笑，恍若见到冰天雪地里绽放的雪莲花，那种纯粹到极致的美，似乎有种让人迷失的魔力。
“郡主、郡主？”
眼前的虚影乱晃，她回神，见花美萳一脸怪异地盯着自己的脸，确切的说，是嘴巴，脸上禁不住一阵火热。
“郡主……”花美萳用手指了指小蛮的嘴角，掏出丝绢递了过去。
小蛮用手攥住丝绢，嗔怪地对着花美萳眨了眨眼。
花美萳叹气，只好从小蛮手里把丝绢一点点抽出，覆上她的嘴角，帮她擦去嘴角可疑的口水。
该死的，她还以为！
简直是丢了大脸了！
小蛮一脸哀怨，脸上火辣辣的，不用看都知道，该有多红！
“郡主……”花美萳忽然出声。
小蛮扬起脸，他的唇便毫无预兆地落下。
当唇上的温热抽离，她尚有些恍惚。她好似蛮喜欢这样的意外，他的唇软软的，温温的，如果能吸上一口，一定很有感觉。
这样想着，她忽然伸手按住他正欲离开的脑袋，牢牢地压向自己的脸。
不巧的是，由于方位不对，她没能咬到他的唇，反而咬到了他的鼻子，还很用力地吸了一口。
吸完之后，她才猛然发觉不对劲，连忙推开了花美萳。
方才的欲念，一瞬间粉碎得彻底。
“原来郡主喜欢为夫的鼻子。”花美萳揉着自己的鼻尖，恍然大悟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