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美萳上前,绕到小蛮跟前,温吞的笑挂在嘴边,柔声问道:“小蛮,你不记得我了么?”
那声音,轻得仿似一根鸿毛,轻飘飘的,撩拨人的心田。
“小蛮她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王爷为何来找小蛮,同她有什么关系么?”不待小蛮回话,毕二康便拉住小蛮的手,将其扯到自己身后,一脸警惕地问道。
现在,除了小蛮,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不想,也不愿让任何人带走她。
“小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嘴角地笑意越发柔美,着一身月白袍子,身量拔高许多的花美萳显得越发俊朗。
声音是轻柔的,笑靥是温柔的,表情是柔和的,但他的眸光,却分外深沉。
无端的,毕二康讨厌这个男人,讨厌这个位高权重、俊美而又温润的男人。
他后退一步,连带着小蛮向后退。
“你笑起来真好看。”小蛮呆滞的脸上忽然扬起一个灿笑,双眸透过毕二康的肩头凝视着对面的花美萳,原本的晦暗似被火点燃一般,熠熠生辉起来。
“你不过来仔细瞧瞧?”诱哄小孩的语气,从花美萳的嘴里说出来,竟是那般自然。
毕二康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拉着小蛮便要走。
“你笑起来真好看,可是,太假了。”绕过花美萳的时候,小蛮不轻不重地说道。
“呵呵~”愉悦的笑声响起,两人的跟前出现了一排灰衣人。
这些灰衣人的手上没有兵器,却让毕二康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扭头,瞪着还在轻笑的花美萳,“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做错什么了么?”
笑声未止,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身子微微向后靠,离小蛮更近。他没了亲人,没了爱人,只剩下唯一一个能够与他同仇敌忾的小蛮,他不能,也不想再失去。他不是傻子,看得出来,这个王爷根本就是针对小蛮而来的。
他也相信,若他要独自离去,应当没有人会拦着他。
“小蛮是本王的发妻,你是本王发妻的救命恩人,本王要好好谢谢你。这里真冷,不如,你先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花美萳一开口,便把毕二康给愣住了。
什么意思,谁也不许走?
而后,毕二康只觉得胸前一麻,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二康,二康?你,你对他做了什么?”小蛮抱着瘫软的毕二康,瞪着那名出手的灰衣人。
灰衣人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小蛮,从她怀里将毕二康扯了出来,扛在肩上。
小蛮的力气敌不过那灰衣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毕二康抢走。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花美萳的意思,所以她回头,以一种仇恨的目光,恨恨地瞪着他。
“小蛮,你的手和以前一样好看。”他却丝毫不在意这杀人般的犀利目光,上前捞起她的手,温柔地说道。
她奋力一甩,忙将自己的手叠在胸前,不让他触碰,那双瞪着他的大眼里,闪烁着警惕的流光。
他只是浅浅一笑,右手搭上她的肩头,将猝不及防的她揽到自己怀里,“你是我的妻,你何必这样防备我。”
小蛮只觉得一阵憋闷,好似有什么堵住了自己的血管。她抬脚,出于本能地踩了下去。
意外的是,花美萳竟然没有嚎叫,也没有松开揽着她肩头的手,只默默地注视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好似有千言万语。
她不死心地用脚跟碾了碾,发现他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不认得你。而且我听说,你有王妃,还给你生了个胖儿子。”她无奈地将脚跟收回来,意有所指地说道。
纵然她变成婢女,变成乞丐,她身上的棱角,她的性情,都不会变。有女人的男人,她不要,也要不起。
“你真以为你是我深爱的妻?不,也许你忘了,可我记得很清楚。你是我的仇人,我寻你,是为了报仇。”他的笑变得很明媚,他的声音依然轻柔,但他说出的话,却无比森冷。
她忽地低笑出声,一声高过一声,她笑着看了他几眼,又扫视了一圈身前的一排灰衣人,那笑声很怪异,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你不必这样,我还不至于杀了你。”他的左手扣住她的下巴,制止她继续笑下去。
他不要她笑,她便不笑。她乖乖地闭上嘴,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鞋。
他揽着她往外走,那群灰衣人让开一条道,毕恭毕敬地跟在他们身后。
残破的大门外,停着一辆宽大的马车。
两人先后上了车,毕二康被丢在两人跟前,躺在冷硬的木板上。
“我以前是十恶不赦的恶人、间谍还是杀手?”马车内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花美萳拉住小蛮搁在膝盖上的手,温柔地抚摸着,“都不是。”
“那我怎么得罪你了?”小蛮瞥了一眼他的手,紧接着问道,“你的手指怎么了?”
“折了。”他回答得干脆,语气里也没有遗憾或难过,似乎是在阐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谁折的,我么?”她想,她大概确实很残忍吧。
他却用他那折了一根手指的手覆在她的脸颊上,温柔地拨开凌乱的碎发,轻轻呢喃着,“不是你,是我自己。”
“你还没回答我,我怎么得罪你了?”她没再追问手指的事,或许是怕听到太过血腥的场面。
“你没得罪我。”他拨弄着自己手上的玉戒,紧接着道,“你得罪了我弟。”
她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玉戒,发现跟自己右手上那只一摸一样,悄悄地将手藏到身后,她继续问,“你弟又是谁?”
他低着头,表情隐在黑暗里,低沉的声音里夹着杂着深深的怀念:“我弟是东弥的最后一个皇子,母妃不受宠又没什么背景,连带着他也受欺负。我曾经发誓,要一辈子保护他,一辈子。”
他的侧脸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如同皎洁的月光,吸引她的视线。
她想,倘若他不恨自己,或许她会很喜欢他。
“可我终究没能保护好他,甚至连我自己的母妃,我也保不住。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失踪,一个逝去,没有一个留在我身边。”
话音停顿,他抬首,对上她的眼,“你原本也不想留在我身边,可我终究还是找到你了。你的摸样没变,你的声音没变,可你却不记得我了。你明明曾经说过你很爱我,却将过往忘得一干二净。我还没忘记,你怎么可以?”
他的大掌带着炙热的火花,从她的额头,一直滑到她的腰际;他的鼻尖,几乎抵着她的,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熏红了她洁白的肌肤。
她扭了扭身子,试图往后退。可她已被挤到边角,哪还有位置可退?
“你别这样,我不记得你,你这样做,很奇怪。”退不了,她便坦诚地说道。
他的身子一僵,沉默了许久,才退开,脸撇向另外一边,不再看她。
失忆,有时候是一种很神奇的事情。恍若新生一般,让人忘记以往所有的爱恨情仇。
胡思乱想了一阵,浓浓的困意袭来,她也不撑着,直接阖上眼。
她想,或许,眼前的一切,在醒来之后,会成为虚无飘渺的梦境也说不定。
很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她醒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她不在马车里,而是一家客栈,外面隐约传来嘈杂的声响。
很遗憾的是,她不能动。
她猜测,自己可能是被点穴了。
眼珠子轱辘了一圈,除了她自己,整个房间里没有别人。
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连忙将视线移向门那边,只见花美萳面带笑意地走向自己。
“你睡得真沉,像熬了很久一般,一口气睡了一整天,叫都叫不醒。”他坐在床边上,抓着她的手,说得很温柔。
她却不开心地又闭上了眼。
“别装睡,我都看到你醒了。”她的耳朵有些痒,有热气洒在那儿,声音很近,近得让人清楚地感觉到,有一张唇,就在耳边。
“你让我做木偶,还不兴我闭眼?”她猛地睁开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怕你装睡骗我。”他一脸无辜地说着,好似点人穴道是多理所当然的事。
她不开心地将视线移向别处,“二康在哪?”
“隔壁。”他的回答相当干脆。
不过她不信。二康若是在隔壁,定会大吵大闹,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情绪不太好,紧接着问道:“他在吃馒头,你饿不饿?”
她很想骨气地嚷出来“打死也不吃!”,可她确实很饿,饿得感觉自己的腰跟一张薄纸差不多,两肚皮都要贴上了!
“吃什么?”她很没骨气地问道。
“包子、馒头、粥、麦饼、热汤面,可以么?”他含笑回答,面上表情未变,对于她的没骨气,他倒是很习惯的样子。
“喂猪啊,这么多。”不满地嘟哝一声,她正色道,“一屉肉包,一屉素包,两张麦饼,一碗热汤面就够了。”
其实她说的,和他提的,也没差吧?
“你真会蹬鼻子上脸。”他面上的笑意未收,嘴里的话却如一瓢水,将人淋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