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湘楼里，人影散乱。店小二还在忙碌地走来走去，斗酒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楼上还有几个猛汉耷拉在栏杆上，脸色通红，嘴角残留着点点菜叶。那些人的穿着与汉人极为不同，时不时露出凶恶的表情。楼里的灯笼红似火，一阵阵地摇曳着。
忽然间紧闭的楼门被重重地推开，腊月的寒风从门外往里直冲。楼里的客人霎时酒醒了三分，统统斜着眼望向门外，有些猛汉已经默不动声地捏紧腰上的藏刀。
“客官，今日本楼不接客了..”
还未等店小二说完，一个身着黑色侠客服饰的女子微微弯曲手肘弹出暗器，从店小二的脸颊边划去，留下一痕红印，弹掉了他背后一个藏人手中高举的藏刀。那面色红润的藏人“诶哟”一声蹲倒在了地上，背后的藏人一拥而上。
刚刚发出暗器的女子足尖轻轻点地，一跃跳出了人群，从袖口处冲出了两柄短剑，剑身极细，更像是两把缩小的剑。那女子用力抛出两把短剑，目标是那个戴着红蓝色帽子的藏人。
“贡嘎你个老秃驴，今日你是逃不掉的了！”女子嘴角微微上提，短剑应声往藏人的头上削去。“刺啦”一声，那藏人的帽子斩成两半，第二把剑刃紧接着削掉了那人顶部的一块头皮，血从缺失的头皮上缓缓涌出。头上没有了遮盖物，光秃秃的头顶显现出来，上面的血液还在“哗啦啦”地往下淌。
“你以为我会把解药交出来么？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给你。”那僧人仰头大笑，一脸是血显得很是骇人，血如泉涌，染红了身上的土黄色布衣。从未见过这种景象的店小二吓得坐倒在了地上。
那些起保护作用的藏人通通倒在了地上，血液从各个毛孔中流淌出来，霎时间地板上染成了鬼魅的血红色，像是一朵朵盛开的死亡之花——曼珠沙华。
此时，站在门口的一个持着长剑的人从尸首上一跃而过，身着的素白衣袍长衫未被沾染血红，可见其轻功的厉害。这人穿着不文不武，衣服款式皆是书生打扮，而腰上却挎着一柄长剑。
“尔真，他不愿交出解药，便不再为难他罢。”他心平气和地说道，嘴唇苍白，有些无力，像是久病的病人。
“我未曾为你逼迫他交出解药，你的生死与我何干？只不过你当初是救我才如此，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那女子声音干净纯粹，紧拽着那僧人却不曾放手，“若他不交出来，留着也是无用。”短剑从僧人的脖子上划过，霎时间血如泉涌。
那男子无奈地笑着：“你的性子从来如此，真是不敢轻易将顾南堂交给你呢。”
“你别忘了，如今你可是打不过我的。”尔真笑里藏刀。
“小二，住店。”背后上来一个穿着碧服彩丝裙的女子，她轻轻将手扶住男子，另一只手微微扣住腰间的一折峨眉刺，“尔真，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哈哈！你还真拿自己当人看了！就算是再在峨眉山上修炼十年，你落雁也不及我一半！”尔真收起了笑意，露出一脸煞气。
“落雁，收起来！”男子蹙起眉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这才对。”尔真又狐笑起来，眉不画而浓，唇不点而红。若是别人，一定不会想到这样如花美玉的女子会这等绝佳武功。
尔真脚尖轻轻碰触几面，飞跃上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楼下的男子也不甘落后，未曾踮脚，而是直接借助轻功飞了上去。
“嘻。这才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萧堂主呢。”尔真右手挽着耳边的碎发，指尖一卷一卷。
男子不言语，而是站在楼上指示着门口的随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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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空空荡荡，只有楼间的红灯笼安静地散发着红光。尔真踢开每间房门，发现其中并无一人，于是随意进了一间房，从窗户可以看见酒楼的小院儿，还养着十几只鸡鸭，用茅草搭着马厩，还有一两只野猫在房顶上肆意走动。
万籁俱静。
“郡主可好？”萧堂主倚靠在一把交椅上。
“随你东南西北地寻药，我哪里知道那皇城中的郡主如何？”尔真一脸不高兴，“曾不想，你还如此挂念她。”
“哈哈！自然不是挂念她。”半躺在椅子上的男人微笑着，“那人不是你的亲妹妹么？”
黑衣女子有些惊讶，但也是快速地掩饰了脸上的不安：“你又怎会知道？”
座上的男子将桌上的茶水瓷杯拾起，轻轻抿了一口：“若不出所料，那人已被你从河底救起，对么？”
她哑言，随后笑道：“果然是萧堂主，就连我在皇城中收留一个没有武功的小丫头也会知道。”
烛光摇曳，忽然有一道黑影从窗边闪过。萧堂主背对着窗户坐在交椅上，随风而动，从腰间拔出利剑，向背后划过去，动作像是一道闪电。连尔真都未能看清。
两人一前一后飞出窗户，在房顶上疾走。萧堂主依旧有些吃力地捂着胸口，随后渐渐跟不上。而尔真却不离半步地跟着那道黑影，虽然那人穿着夜行衣，但是尔真却能夜里视物。况且那黑衣人的腿上刚刚被萧堂主刺了一剑，自然跑不快，并且笨拙的脚步声也开始控制不住。
“还想跑！”尔真将那人追进死胡同里。她微微弯曲手肘，一道剑光从袖口处闪过。
“慢！”后面穿着白衣的男子喘息着跟上，“本人乃顾南堂堂主，萧靖柯。前辈小腿被我刺了一剑依旧能用轻功行走数百里，在下实在佩服！不过，请前辈将您带走的东西还我。”
“一个死人你要有何用？”一种苍老无力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息，还在强忍着疼痛，牙齿咬紧，咯咯作响。
“我劝前辈还是早早交出的好。”
躺在角落的人感觉到颈上冷冷地贴上了一层玄铁。
“哈哈。老夫也不抱有任何生还希望了。”那人将人皮面具卸下，两人一怔。
竟然是陨月山风云阁的四大长老之一——赤鲲！
还未等反应，那人径直挺进那把长剑，喉中耸动，模糊不清地听到他滴血的声音，从喉尖一点一点地淌下。弑天剑贪婪地饮着那汩汩流出的热血，发出“嘤嘤”的声音。
萧靖柯将剑端一提，弑天剑从他的喉头处划出，在他的喉颈上留下一条狭长的血洞。
风云阁的赤鲲长老倒下后，背上负着的人也显露出来。
“走吧。”萧靖柯提着剑，那刚刚饱尝了江湖豪杰之血的弑天剑散发出褐红的光芒。
虽然萧堂主未曾说原因，但是尔真也是知道的。若一个死掉的僧人，竟动用一阁长老来背负他的尸体，就知道这人的重要，自然是不能再遗留给风云阁的人了。虽不知这个死人有何用，但是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被自己的敌家白白捞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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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行走在返南的归程上，两人相识无语。萧堂主自然知道眼前这个黑衣女子在长叹惋惜着什么，千里追寻这个谜一般的僧人，只是为了夺一颗冷心丹来解自己的毒，如今解药没有得到，两手空空地回去，岂不遗憾？
“你还记得南宫羽么？”白衣男子微微咬着发白的唇。
“记得。”女子不改面色，“我亲自从雪地里救回来的人，怎会不知？”
“我那时还找医者以高价钱治好了他的耳聋。”白衣男子微笑道，随后又是一脸正经，“而那人却不肯为顾南堂效力，最后竟然背叛了我。逃进了陨月山里，自立了个什么风云阁。”
“那时我们上山讨伐若不是遇到山中四大长老，早就让他尸首异处了！”男子咬牙切齿，攥紧手中的马鞭。
“所以你至今都有疑惑，为何当时早就归隐了的山中四长老要为他效力？”女子微微侧目，望着那个年少的顾南堂堂主。
“哈哈！”萧靖柯仰起头大笑，“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么？”
“我那时未曾答应，这时我也不会答应。”尔真无奈地笑着，“我可不想为了你而做寡妇。”
男子不再言语，脸色渐渐陈郁：“是啊，我也是一个将死之人了。”
不知什么时候，追随在后的落雁上前，将手中的药丹呈现：“萧堂主，该吃药了。”
那药丸是用极阴的灵芝露凝固而成，最能治疗这种阳刚之毒，但如果要彻底根治，依旧需要那死去的僧人手里的冷心丹。
白衣男子将药丸吞入口中，极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溶化。
尔真在一旁，表现得不管不顾。落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日堂主为你而中毒，你却对他不闻不问，世间真有如此铁石心肠的人！
伺候完毕，落雁缓缓退下。
二人又是相视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