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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今日花朝(上)

己卯月的京城里,到处人烟市肆。酒楼前已被摆上了各式各样的花束,宛如在花城里游历。花灯摆卖随处可见,女子们都在发髻间簪上一朵艳丽的彩花,指尖握住一束肆意搭配的野花。她着一身黑色,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这就是京城?好不热闹,已有七年未见了吧。她暗自想着。

她只身回到驿站,许多人从外地赶来,只为赶上一次京城里的花朝节。

“姑娘怎么不去外头耍?”在一旁的老板娘只手握着粗麻布,在擦拭桌面的间隙折过身来,笑盈盈地问坐在椅上的她。

“太喧闹了。”她握住琉璃酒杯,将杯中的花酒一饮而尽。

“姑娘真是怪了,花朝节本该热闹。”老板娘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发髻间的几缕红黄相间的簪花,“花朝可是百花诞辰,自然要热闹些。你瞧瞧,那三三两两的老妪也买几个花灯玩儿呢。”

“也是。”静坐的她微微笑着,莞尔如花。

“嘻。看看,姑娘如此天生丽质,不用那粉饰都能引得人痴醉。”老板娘微微捂嘴嬉笑,“姑娘若是无有更换的衣服,我这儿可有多的,若姑娘不嫌弃,自拿去穿就是了。”她上楼,拥下几套彩服。

“姑娘挑一挑,再去庆这节日罢。唔..我倒觉得这身红花衣真真适合。”她从中抽出一件,在女子身上比划,“姑娘拿去试试。”

静坐的人倏尔起身,一脸笑意,捧这一红花衣悠悠上楼去。不一会儿,她着一身红衣就下楼了,引得楼下人一片唏嘘。只见衣摆上绣着满满的花形,错综复杂,却有着说不出的艳丽。虽是用简单的丝线针针绣成,但照样有着一种农家的朴素之美。

“姑娘真是美。”老板娘转身拿过一个面具,“戴上这个去吧。好好玩。”

她接过那花脸面具,微微屈膝,表示谢意,然后携一身春风出了驿站。

无人认得我,也好。

花脸面具后一脸笑靥。

她于一铺点买下一束艳丽的花束,一人游于护城河边。一袭夜色笼罩河上,河面上满满游行的花灯照亮了一池碧水。许多人在街上游着,有说有笑。在街道间嬉闹的女孩子时常撞上她,然后笑意浓浓地说一句:“姐姐真漂亮,真如花朝一般。”然后小小如笋的指尖递上一只桔花。

前面的人却安静了,人群层叠,似在静静看着什么,不忍打扰。她上前,挤进人群。那最中间的,是一红衣女子,乌发披身,笑靥如春,只手握灯,将灯缓缓放入水中。

“北陌郡主果如世外仙子。”人们默默赞叹道。

“明日就是南宫公子和北陌郡主大婚之日了,郡主在为南宫祈福。”

她抽身离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想去确认。手中的桔花于是散落一地,她也忘了去拾起。

——难道,她就是..

“姑娘。”

她回头,是熟悉的脸庞,被艳红的烛光映出金黄。

“这是姑娘刚刚遗失在店铺里的钱袋么?”他扬起手,白皙的指尖交织的,是一个软红色钱袋。

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接过。

“你看,那河中央的,就是长安亭了。现在游人还未盛,去那里放河灯吧。”

她于是跟着他,晚风漾起她的碎发,如画。

“姑娘可有喜欢的人?据说,内心若有信念,放下河灯,想法就能成真。”他望着蹲踞在桥廊上的她,素白指节扶住雕花栏木。

她蹲低了些,将手中的花灯放入河中。风起,将脸上一直掩着的花脸面具轻轻拂去,应声飘散在河水中。月华笼上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

“尔真?”男子一时惊异,转而又是镇定,“你怎么不在堂里,跑来京城干什么?”

“我日日在堂内,自然无趣。今日花朝,百花诞辰。京城美丽,引得游人来观览。”花衣女子起身,在亭内悠慢地踱步,“再说,萧堂主不也是跑来了么。”

“那..走吧!”萧靖柯突然转身,伸手牵起她的花衣罗袖,“来了,自然要玩好了再回去。”足尖轻轻点地,银花绣鞋扬起点点尘土,两人于是如蝶一般飞离长安亭。

“去哪?”她内心喜悦,却强装一副平静神情,萧堂主那孩童般的玩趣如今少见了。

“自然带你去好玩的地方。”脸上是难得的笑意。

转眼间,两人来到东市,稳立在瓦房顶上,俯视着这热闹的大街。高高低低的屋檐上无不都支着一盏红灯笼,如同大大小小的红桔,黑暗无处可逃,如同白昼。两边都是摆的规规矩矩的店铺,叫卖声一阵胜过一阵,空气中洋溢着烤肉串、红宝粥、糯米糍等小吃的香气。烤锅中散出缕缕白烟,熏得人醉。

“京城里最有名的就是这东市小吃街了。”萧建邦侧目凝视着身边佳人,“听说,就连深宫中的天子也常常便衣来到只为尝尝鲜呢。尔真,我去去就来,在这儿等我。”

萧靖柯一个飞身涌入人群中,那一袭青影于是融入这繁复的人流间。尔真慢慢在屋顶坐下,托着下巴,心想堂主以往真没有这么嬉闹过,在堂中只是一副冷面无常的清高样子,眉眼之中尽是冷淡。而如今在京城偶遇,竟发现平日里的堂主还有另一面。尔真不由轻轻地嗤笑起来,红花衣阙似层层浮云似的随晚风悠然飘荡。

“你是..”

身后突然传来沉稳的声音,那般熟悉。

“叔父?”花衣女子转身,认出那身后人,一阵惊异,“是顾南堂的林庚华,林叔父吗?”

“尔真,真是你!”那男子两鬓稍白,八字胡须,系着一顶藏青色银冠,长长的衣带上绣满银花,“七年未见,如今已出落成一个美貌佳人了。记得当年你还是个孩子,九岁,小小的..”那男子兀自打住,突然觉得有些话也不该说。

“是啊,那时还小。刚满九岁,林叔父还来抱过尔真呢。只是,后来..”花衣女子知道,此次来京必定会见到那些不愿再见的旧人,只是千躲万躲终究是遇见了,这一来又要勾起些伤心悲念的往事。

“听说你跟着那萧堂主了..那人可对你好?”男子低下脸来,眼神黯然,“若当时堂中的人都在,就必然不会如此。”

“叔父勿说这些话,有些事是命中注定要来的。既然抗拒不了,就只能展开双臂接受。”花衣女子双手环住自己的双腿,脸上绽开一个苦意的笑,“再说了,尔真如今不也是长大了么。叔父就勿要挂念尔真了。”

“看来,你也真是长大了。”男子垂下头,望着眼前那个体态袅袅的女子,记得小时候只会追在自己身后甜甜地叫“叔父”,要糖吃。

“林叔父,那阎蛊,阎叔父呢?当年散了以后,他又去了哪儿?”尔真望着远处护城河上点点耀眼的红黄花灯。

“阎蛊他..”林庚华用手撑了撑前额,两道一字眉深深嵌在一起,“他早些年就死了。在京城的缪洼街杀了人,最后在集市前被砍头示众。”

尔真沉寂了一会儿,眼里流露出丝丝悲凉,“记得幼时,就你们两位叔父对尔真最好。什么新鲜玩意儿都给尔真玩,天南海北的美食都带来给尔真尝。就连当时巷子里有孩子欺负我,你们都为我出面。”

“从小你就聪明伶俐,直把你当自家姑娘了。”

“那时年幼,未曾想到,最终还是散了。林叔父,你们教我很多仁义道德,唯一没教尔真的,却是顾南堂的传世剑法。”花衣女子满眼怅然,眉宇间渐渐又是一副冷冰神情,“那时爹爹找江南的老师教我女红刺绣、妇人道义、厅堂烹饪。可到最后,我却连爹爹那一套剑法的衣钵也未继承到。”

“尔真..”林庚华抬眼望向那个背对着他的女子,想要安慰些什么,却也没有什么好来安慰了。

“叔父放心,尔真早已将眼泪哭干。此后,也不再是那个遇到什么就会哭闹的小女孩儿了。”花衣女子起身,月华散落一身,似刚刚从月魄中孕育的仙子。

街道间吆喝声依旧,远处护城河中的花灯照的人晃眼。

今日花朝,百花诞辰。

“尔真!”一袭青影突然从人群中飞出,那男子笑意浓浓,眉眼微弯,眼中盛满繁星满辰,手中提着两个纸包着的热气腾腾的糯米糍,额上沾染点点汗珠,“街道里皆是摩肩接踵,好不容易才买到呢,你快尝尝!”

“萧靖柯!”林庚华倏地抬头,眉眼之间尽数杀气,“你个贼子,果然在京城里!当年顾南堂虽散,但人心依旧团结,堂中前辈自是叫我来解决你的!如今你却胆大包天,敢擅自跑到我的地盘上来!”

青衣男子收起笑意,那一副雪封的神情又显现出来,似乎没有表情,但是却让人感到蔑视。眼神凌冽似剑,直勾勾地仿佛要在人身上剜下肉来。五指扣紧,指节用力,关节微微发白,“前辈真是说笑。若是当年顾南堂真的人心团结,又怎会被我们这些蛮夷轻易攻下,逼得堂主到卖女为婢的地步?”

“你!”林庚华怒目圆睁,“哗——”的一声从腰间抽出剑来,步步紧逼。

“前辈莫怪后生无礼了!”萧靖柯随风而动,往后飞倾,顺势拔出弑天剑,闪耀着恢弘无比的剑气,衣袂飘然。

两支剑互相砍杀,发出“叮——叮——”的声响,弑天剑如同一只飞龙,矫健身姿,而萧靖柯却没有故意要全力以赴,而是见好就收,不伤到林庚华。

“唰——唰——”

两柄金光闪烁,两者绞缠的剑刃被击开。

两人同时向后退了半步。

“别再打了。”花衣女子折手收回两柄短剑,月华在脸上流落,似丝缎般的乌发在空中披散开来,一漾一漾,眼底却是深深的倦意。

“尔真,你怎能帮助仇人?!”林庚华一脸戾气,嘴角紧瘪。

“我未曾帮助过仇人,他养我、育我。虽我在堂中已不再有什么地位,但我依旧能过着平淡的生活,这就够了。”尔真侧过头去,“今日前来京城,只为度过花朝,一览繁荣街市罢了。不曾想要打打杀杀。”

“休得忘了,你父亲是被谁..”

“尔真自然知道!叔父莫要说了,请走罢!”花衣女子转过身去,面对这一片繁华景色,心底却慢慢冷凉。

“尔真..”待林庚华走后,花衣女子腰上被轻轻环绕,“咱们回堂中去吧。”

“明日是北陌郡主的大婚之日,声势浩荡。何不待到明日再走?”尔真轻轻挣脱那刚刚还握紧剑的手,不曾回头,但脸上定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两人于是在一家客栈住下,尔真褪去花衣,还与那驿站的老板娘。晚饭时尔真没有吃,而是说因太过疲倦,于是早早上房休息。梨木雕花窗外,店铺老板开始陆续收起门前剩余的花束,将大小不一的灯笼也从屋檐上摘下。

待到打更人打到第三次时,街道里尽数萧然,两列官兵整齐跑来,他们手中所捧皆是清一色的大红灯笼,分批挂在街边房檐上。

待到四更时,便有穿着红喜官衣的人们拿着长长的点灯竿奔波在街巷内,将排排大红灯笼内的红烛点上。

已是五更了,东方鱼肚泛白。那凭窗而立的黑衣女子却一夜未合眼,眼底尽数疲惫。

——休得忘了,你父亲是被谁..

——若是当年顾南堂真的人心团结,又怎会被我们这些蛮夷轻易攻下,逼得堂主到卖女为婢的地步?

..

五指慢慢蜷紧,指尖镶进肉里。

“没有忘过,从来没有。”她对着冷清的夜景,望着远方墨蓝色与金白色交界的地方,墨色慢慢稀释,金白一涂一抹地替代着混沌的夜空。她的嘴里像是在呓语,黏黏糯糯的声响。

厢房门口,那静立的堂主终是轻声叹息了一声,负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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