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岳!是你吗?秦岳!你听到了吗?你还记得我吗?十年了,我的心每时每刻都在哭泣。你呀,可还记得我,记得你的未婚之妻玉笙啊!”
忧伤的哭泣的声音在夜梦里是那样清晰,那样锥心刺骨。
“秦岳,救我!让我去到我该去的地方。这囹圄,这牢笼,玉笙是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啊秦岳,救我!带我走……”
带泪的悲哀的呼唤被无情的夜风轻轻地吹散了。秦岳从疼痛的梦中醒来,怔怔地坐于床榻之上。玉笙,是你吗?是你在将秦岳声声呼唤吗?你遭受了怎样的痛苦,才会这样夜夜不得安宁,不得不求助于秦岳呢?忧伤的呼唤让每个梦境都成了撕心裂肺的疼痛。黎明的微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秦岳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中仍是一片无法释然的苦涩。十年了,为何你在梦中总是以这样悲哀和凄凉的姿态出现,让整个世界都因此而寒荒起来,而我,须得背负一生一世的愧疚。
秦岳穿好衣衫,只向侍从吩咐了几句,便独自骑马出府而去。
佛缘寺是王城附近最大的寺院,香火鼎盛,在王城东侧的佛缘山山腰上。而佛缘山也正是龙族王室宗亲的陵寝之地。秦岳纵马来到佛缘寺,直接找到了住持定一禅师。
“大师,不知何事召唤在下?”原来昨日,定一禅师遣人送信给秦岳,说是有要事相商。所以,他一大早便赶到了佛缘寺。
“少将军,少安毋躁!”定一禅师面容清痩矍铄,他将秦岳引到了里屋,从柜子里取出一只木匣,放了秦岳的身前。
“这是什么?”秦岳疑惑地拿起了3个貌似木匣的物件,却发现它竟然没有一丝可以开启的缝隙,浑然天成,就像原本就是一个整木块似的。突然,秦岳蹙起了眉头,将上面的文饰看定,不觉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将剑柄与那文饰放于一处,细细地比对起来。
“少将军,可是看清楚明白了?”定一禅师问道。
秦岳放下了貌似木匣的物件,不禁问道:“大师,此物从何而来?”
“前些日子,老内外出云游,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寸、一个不知名的简陋破旧的寺院中发现了这只木匣。寺院里的僧人告诉老衲,木匣在十年前从天而降,落于寺院之中。寺中的僧人当作镇寺之宝加以收藏。奇的是,这只木匣有时会像活了一般,竟能自己四处跳动。寺中的僧人以为匣子中有活物,曾想打开匣子,不料,这只木匣子却非人力所18开启。于是,寺中僧人以为其为妖物,却又不敢轻易弃之。寺中的僧侣将它托付给老衲,希望能将它镇于佛缘宝寺之中。老衲看到这只匣子上的文饰,便想到了少将军的青云宝剑。”
“是啊!”秦岳举起自己的宝剑,看着剑柄,突然又拿起了木匣。
“少将军与老衲的想法可谓一般无二。”定一禅师赞许地微笑着,“既然木匣上的龙形文饰与剑柄上的如此神似,便不妨试一试,看能否将这木匣开启。”
秦岳点了点头,将自己宝剑上的龙形文饰与木匣上的相印。就在两个图形重合在一起的刹那,木匣突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感觉到手中一震,仿佛是被木匣弹开了,秦岳急忙拿开自己的宝剑,竟然发现木匣已经自动开启。木匣之中,一枚龙形玉件赫然在目。
正当秦岳与定一禅师面面相觑之时,那枚龙形玉件竟然如活了一般,缓缓于木匣中腾身飞起,径直撞向了秦岳手中青云宝剑的剑柄之上,并与剑柄上原有的龙形文饰融为一体。
秦岳怔了半晌,然后伸出手去,想要将那枚玉件取下来,却是徒劳。玉件。
“罢了!少将军,这是天意想来,这玉件原本就与青云宝剑为一体,少将军将它收下就是了。”定一禅师在一旁说道。
“可这是贵寺的宝物,秦岳怎能据为己有?”秦岳锁起了眉头,却又无计可施。
“少将军,听老衲一言。老衲今日请少将军上山,本就为解开这木匣之谜。如今,木匣已然开启,老衲心愿已遂,更何况,这玉件也非稀世的宝物,少将军又何必耿耿于怀?想来,少将军当与这玉件有缘。权当敝寺赠与少将军的法器,助少将军杀敌于阵前,降妖除魔。”
秦岳想了想,展颜笑道:“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大师!”
在佛缘寺简单地吃了点斋饭,出来时已近晌午,秦岳没有踏上回家的路,却是向山顶的王家陵寝地行去。芳草萋萋、山雾氤氲,随着山路的延伸,前尘往事都在前方静静地等待。他下得马来,一手牵马,一手随意地在路边采撷了些素心兰。
“秦少将军,你来啦!”守卫陵寝的侍卫显然已经对他十分熟悉了,恭敬地为他牵过马匹,任他进人。
她安静地守候在陵墓的一角,似在将他耐心地等待。与那些高大宏伟的帝王陵墓比起来,她的坟茔显得那样荒凉萧索,她只是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了姓名的公主;或者说,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挺拔的墓碑只在诉说着的。
他将一捧绽放的素心兰轻轻放置于她的坟茔之前,单膝跪了下来。她的墓碑上挂着一挂精致的玉佩,红绳编出的流苏已然在岁月的风尘中褪去了原来的颜色,只有那玉佩仍旧晶莹灵动,仿佛是他对她从未曾改变的恋慕之情。这挂玉佩正是当年,他与她的定情之物。当他知悉噩耗,从边关赶回之时,她已然成了一座冰冷的墓碑;而他,只会旨将这挂玉佩挂在她的墓碑之上,诉说此生无尽的相思。
“玉笙,我来了,秦岳来看你了,你开心吗?”他在她的坟茔前轻轻地诉说,“昨晚我又梦见你了,还是那样年轻美丽。我知道,岁月的风尘都在尘世间,已经无法写上你的额头,改变你的容颜。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这十年中,我梦境里的你,总是目样的哀伤和无助?你可知,每当梦醒,都是锥心剌骨之痛。我恨自己,竟然无法将你从不幸的命运中拯救!”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带我走!我要你带我走!我要和你同赴边城,我要和你远走高飞!”她曾那样热切地拉着他的手,那样热切地期待着。
“怎么可能,你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他笑着回答她。十年前的他年少轻狂,还无法读懂女人眼中的无奈和忧伤。
“秦岳,你真的不纟带我走吗?”她的泪落了下来,落在他的手心,惹得他一阵心疼。
“别傻了,好好地留在王城,等我回来。”他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等我凯旋之时,便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不要为我担心,即便只是为了你,我也会平安地回来”他只是简单地以为,她在为他的安危深深担忧。
他的笃定并没能给予她丝毫的慰藉,她哭得很伤心。
十年之后,他依然清楚地记得她当时的悲哀和忧伤,可他竟然粗心到没有问明怕一句为什么,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她是在为8将赶赴边关的他担忧。他走了,也许是将她一切的希望都掐灭了,他却浑然不觉。当他遵循对她的承诺,安全凯旋之时,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永远地失去了他的未婚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黯然起身,目光仍恋恋不舍地停留在她的坟茔之上。突然,天空乌云漫卷,周遭飞沙走石。秦岳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长剑,右手掩住了眼睛,以防沙尘落入眼中。不一会儿,风沙渐弱,秦岳睁开了眼。
“秦岳,你姗姗来迟。我已等了你足足十年”
一个粗哑的声音凭空地响起。他蓦然抬头,天空中一个浄狞的龙头赫然在目。“你是谁?你为何要等我?”他不禁紧张地问。
“我是谁?”天空中的龙不急不慢地说道,“想想二十多年前,你是怎样得到手中的青云宝剑的。”
二十多年前?秦岳蹙眉回想,心中豁然开朗。二十多年前,年仅八岁的他曾随父亲上山狩猎。父亲骑马去追一只野兔,自己跟在其后,却不慎惊了马,跌落悬崖之中。
“孩子,你还好吗?”
黑暗的山谷伸手不见五指,一个浑厚温和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抚慰着他惊恐异常的心。“你是谁?我在哪里?求你告诉我爹快来救我!”他忍着身体火辣辣的疼痛,无助地呼唤着。
“孩子,不要害怕,我会帮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姓秦,名岳,是龙族定远大将军秦穆的儿子。”
“定远大将军?”那声音略一沉吟,又道,“孩子,你可知自己身处何处?”他摇了摇头,又听目声音说道:“你如今身在潜龙谷的万丈绝壁悬崖之下,龙族的凡人救不了你,包括你的父亲,定远大将军秦穆。”
他是目样的慌乱和绝望,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能回家了吗?”
“孩子,我说过,我会救你,而且会赠你一件宝物。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是何事?”
“凭我的直觉,你会是一个好孩子,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那声音微微一叹,又道,“你要向我许诺,此生要做一个正直、勇敢、坚强的人,绝不向任何的邪恶屈服。你要向我立下誓言,用你的生命向我立下”
他擦干了脸上的眼泪,认真地说道:“爹爹自幼就教导我和弟弟,我秦家的子孙当是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堂堂男子。秦岳也向自己许诺,要做一个像爹爹目样的人,杀敌为民、保疆卫土!”
“好孩子!”目声音在黑暗中赞许道,“我会送你一柄宝剑,再送你出谷。此生,你将用这柄宝剑为天下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
“宝剑?”他不禁说道,“我爹说过,不能随意受人馈赠。”
“这不是馈赠。孩子,这是缘分,是你和我的缘分,也是你和青云宝剑的缘分。青云跟着我,便是被埋没到了尘沙之中,是暴殄天物。青云当重见天曰,随你征战沙场,降妖除魔!”
那声音说罢,周遭的黑暗似乎减退了不少,一声脆响过后,一柄古拙的剑插在了小秦岳的身边的泥土中。他起身握着剑柄,用尽浑身之力将它抽出。青云宝剑在黑暗中闪着寒光,让人肃然起敬。
“它是你的了,不要拒绝它。”
秦岳手捧宝剑,双膝跪地,真诚地说“前辈,这把宝剑一定是你的心爱之物。如今不吝馈赠,秦岳向前辈誓言,此生所行之事,绝不会辱没了这把宝剑!”
“很好!记住你的誓言!让我送你出谷。”
“前辈,等一等,告诉我,你是谁!”他急切地呼唤着。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周遭亮了起来。他看见了,看见了他想要见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龙,一条面目浄狞、浑身乌青的龙。他被吓得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在青天白日之下,父亲搂着他,焦急地声声在唤。他的中,着。
“想起来了吗?”天空中的龙形耐心地问道。
“是你救了我,是你将青云宝剑赠与我!”他呼喊起来,不知为何,竟是有。
“是的。我等了你十年,可你直到今日才与我那颗微弱的善心相遇。秦岳,你今日所见的那枚玉件便是我用法力将自己的善心从邪恶的躯体中抽剥而出,幻化而来。或者说,竟是我自己的罪恶的野心将善良放逐而成……”龙的声音里有些许的迷惘和黯然,“罢了!你只要知晓,十年前,我便将它送出,希望你能与它相遇。这样,你才能感应到我的存在,我才能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你整整迟到了十年!所幸,我们还有时间来补救。”
秦岳不禁有些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要等我?你可是要我为你做什么?”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未婚妻遭遇了什么吗?”
“遭遇了什么?是瘟疫。王宫里流行瘟疫,不仅是她,连龙华太子也染上了瘟疫。她不幸成为了瘟疫的牺牲品。”他将十年前人们给予自己的答案重新说了一遍。
“问问你的心,你相信吗?”龙问道,见他沉默不语,龙继续说道’“打开这墓穴,你便能找到答案。”
“打开墓穴?”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天上的龙。
“是的,打开它!我知道你对自己的未婚之妻从未停歇过爱恋之情;我也知道这些年以来那些夜夜困扰着你的噩梦。秦岳,要知道答案,就打开这墓穴!用你的剑。你的剑上已经有了我善良的灵魂,它会给予你强大的力量。”
秦岳眉头紧锁,长剑出鞘,照着墓碑的正中劈了下去。青云宝剑如何锋利,自己有多大的力量,他最清楚。所以,他并不相信自己的力量能将巨大的墓碑一分为二。然而,奇迹发生了,剑锋落到了墓碑之上,墓碑应声裂成了两半,其后用巨石垒成的坟茔也随之裂成了两半。秦岳怔怔地看着,难以置信。“我真的劈开了墓穴?”他有些狂乱,也有一些愤怒,“我竟然劈开了她的墓穴,惊扰了她永久的安眠!”
“你能确信她是在安眠?如果是,为何你会夜夜噩梦?去看看吧,看看这墓穴之中能给你一个怎样的答案!”
他满心疑惑,心是如此的疼痛。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看向墓穴之中……目一刹目,他的心缩紧了,几乎停止了呼吸。他看到了什么?墓穴之中,石棺也被劈成了两半。然而,他竟然什么也没看到,石棺内空无一物,甚至连一件衣物饰品都没有。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不在墓穴之中?”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天塌了。
“她从来就没在这墓穴中出现过。”
“她还活着?在受苦?”他想起了那些夜夜相袭的噩梦。
“秦岳,还记得你的誓言吗?你说过,你要做一个正直、勇敢、坚强的人,绝不向任何的邪恶屈服。我告诉你,答案就在潜龙谷。你应该自己去找出答案来。秦岳,若是你无法找出答案,那么,天下生灵将会有一场浩劫,龙之族将万劫不复!”
“答案在潜龙谷?”他迷惑地说着。清风拂过,吹散了天空中的龙影。太阳穿过了云层,阳光又落到了大地上。一阵巨响之后,墓穴和墓碑竟然奇迹般地合拢了,只有那挂玉佩断成了两半,跌落于地上,是在殷切地告诉他,刚才的一切并爿南柯一梦。
“少将军,发生了什么?我们听见这边有异样的响动!”几名守卫陵墓的侍卫急急地跑了过来。
“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终于平息住翻腾的情绪,淡淡地说,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碎玉,转身离去,只留下几名侍卫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