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虽累人,期间至少还算细致。这样又那样,那样又这样,各种各样之后,有人累了,有人欢喜了。
天黑了又亮了,人睡了又醒了。透过窗帘的晨光正好,不太刺眼,也不太零落,温温柔柔地一片,似能把人暖暖地拥住。
睁眼向旁边看,那人的脸像烤在火上的冰淇淋,融化成淋漓的一滩,眼睛嘴巴都不在原来的位置。支撑着想坐起来,原来自己的每一块骨头也都搬家了。
伸手去勾地上的衣服,又猛地被拉跌在枕头上,不着寸缕的人手臂拦腰扣着她问。“去哪儿?”
她浅浅地笑,有些无奈,“回家,我要休息。”
双唇沿着颈项一路逶迤向下,“那就休息,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她叹了口气,看那叠上来的影子,“口口声声说让我休息,那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轻而坚定地推开那人,那手,那凑上来的脸,起床穿衣,在一片狼藉中找到自己的手提包。
走到卧室门口时她回头看一眼,晨光在背后,脸在暗影里,“我走了。”
“嗯,晚上等你休息好了我去接你。”他靠在床头板上瞧她,发丝凌乱,神态慵懒,眉目间隐然有些狂乱之美。
她抓着门把手立了一阵,心里的话想说又没说出口,说出口的却是不想说的。“再见。”
再见,是再相见,还是再也不见?
回到家里,刚进门就收到Julie的短信——我要结婚了。
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急匆匆拨了个电话回去,问她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等来的却是电话那边一阵狂笑,“哈哈哈哈……鲁半半啊鲁半半,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被耍了!哈哈哈哈……你真好骗!哈哈……”
四月的第一天,她的一片赤诚之心被耍了,天理循环,Julie这婆娘定会报应不爽。说不定哪天就要被小医生一不做二不休,拖上了礼堂。
简单地收了个背包,便又出门。当天下午上了飞机,手机关机前发了几个字的短信给他——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然后,心里有点虚,就再也没敢开机。反正到了国外,手机也是用不上的。她如此安慰自己道。
混吃等死的她也常作周游世界的梦,梦想着自己如天地一沙鸥般潇洒来去,擦肩而过的不再是行色匆匆的人群,而是天上洁白的云朵。无奈梦想难以成真,都是囊中羞涩的缘故。
现在手上有了点小钱,心就开始蠢蠢欲动,周游不了世界,就在附近转悠转悠也好,等到把钱挥霍光的那一天,心也收回来了。早一个多星期前在旅行社报了名,泰国豪华六日游,曼谷三天,芭缇雅三天。
曼谷看景,芭缇雅看人。几场真人秀看下来,异常震撼,终身难忘,出场时浑身还在筛糠。
六天后,带着一身鸡皮疙瘩回来了。刚出了机场,肩上的背包就被人夺下,面前黑衣黑墨镜的男子,似曾相识。
“鲁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
该来的,总也逃不掉。
汽车兜兜绕绕最后停在她家楼下,上楼时,她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脑子里有些空。
黑衣人推开了房门对她说,“请进。”
笑话,她的家,她的房子,她当然要进,只是这双腿怎么有些发沉?玄关的桃花依然鲜艳得刺眼,映着她发青的脸色,红绿搭配得正好。
沙发上的人懒懒地向后靠着,闭着眼睛,浑身浴在阳光里,无比灿烂。她立在一旁有些忐忑,俯瞰他带点倦意的脸。
“泰国好玩吗?”他未睁眼便先开言,低沉的嗓音略哑,却还算平静。
“哦,还……不错,令人印象深刻。”
“是么?坐吧。”
她稍迟疑,搬了把小板凳隔着茶几在他对面坐下。
对面的人倏地睁开眼,一片幽深,居高临下地看她。“现在说吧,为什么要分手?”
她迎着他的视线,“George,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太好,好得总让我觉得不够真实,就像一大箱钞票,捧在怀里的时候觉得很满足,可兴许哪天就不是自己的了,那时该有多难过?我很普通,丝毫都不出众,若我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魅力,也不会直到如今都孤家寡人一个。这么平凡的我,怎么值得一个如此美好的你?你现在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很开心,但若是将来有一天你厌了烦了,想离开了,我该如何自拔?又会伤心到何种地步?还不如,趁早分开,各走一条没有交点的路。我或许会碰到一个合适的人,或许会有一个家庭,又或许一个人孤单单地活着,自得其乐,也好过在云端做一个虚无飘渺的梦,然后再被重重摔下,遍体鳞伤。”
他愣住,却又笑了,目中无限荒凉,咬着牙道,“哼哼……很好!鲁半半,你这个自私又残忍的女人!你走的第一天,我还以为那只是个愚人节的玩笑,你走的第二天,我在全城挖地三尺地找你,你走的第三天,找到了,原来是去国外逍遥了,你走的第四天,我闯进你家里守着,很生气,气得想立刻从泰国抓你回来质问。坐了三天,守了三天,等到今日,终于想明白了。”
她看见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绕过茶几,抓着自己的手臂猛地拉起,继而有热息喷在面上。“Joy,我是真的喜欢你,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我这么喜欢。但是,我也有我的骄傲,若是别人不愿意给,我也不稀罕要。最后只问你一句,你答了,我便马上就走。……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臂上被他钳得很紧,有些疼。她微皱着眉头,道出两个字。“没有。”对不起……
道歉的话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堵在了嘴里。他在唇上狠狠地啃,两人俱都凭一口气支持,差点岔乱了内息。(这句话也很蠢,是要走火入魔还是怎样?!)
许久后分开,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虚软得差点瘫在地上。
他向后退开,漠然而疏远,“刚才忘记告诉你,在你家等这三天,我感冒了,都是你害的,所以要传染回给你。”
脚步声渐远,大门怦然关闭。一室阳光里,徒留她一人。
沿着他的脚步走到了玄关,面对一树桃花喃喃自语。
“George,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这颗真心比金子都真,可是我不敢承担那后果。我更爱我的亲人,我答应他们要活得好好的,所以我要健康,要快乐,要爱惜自己,不能生病,不能受伤,不能让他们牵肠挂肚,要每次站在他们面前时都是一个开心快活没心没肺的鲁家老二。只有找一个品貌相配,家世相当,踏踏实实跟我过一辈子的,才能让他们安心。我自私,我卑鄙,我自以为是,我……对不起……”
啪嗒一声,打湿了一瓣桃花。
没有强大的物质支撑力,逍遥的日子总有个尽头,去了趟泰国,去了趟云南,去了趟海南,两三个月挥霍得差不多了,便发觉还要交房贷,还要存水电费,还是得找工作。
有工作经验的人找工作不难,找个称心如意的好工作却不易。私企,台资,港资,大抵不是在薪酬福利上想尽了方法克扣,就是成日加班累得要死,不予考虑。还是外企好,外企里面首选欧美,管理较人性化,也不会在劳动法上钻空子,偶尔加个班还有双倍工资可以拿。
当时年少,不懂所谓职业发展,所谓人生规划,考大学报专业时都是道听途说,挑热门的报。外语,国际贸易,企业管理,各个听起来都很拉风,年少不更事的她,就被这些好听的名字晃花了眼。若是现在让她重新选一次,她会先遍览各大招聘网站,看看世界五百强们都缺什么职位。
现在唏嘘也晚了,她此时正处在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地步。她之前从事的是国外贸易,这个职业缺人才吗?缺。行业内互相挖人跳槽的比比皆是,有人形容,这种人才就像炒楼,炒来炒去身价就炒高了。可再看需要这些人才的公司,都是些低技术含量低自动化程度依赖劳动力的加工类出口型企业,人力成本越来越高,行内竞争越来越激烈,各个都在风雨飘摇中前途未卜。
外企来中国,看中的都是国内这块市场,国外市场早已成熟,无需在中国找什么外销人才。鲁半半便颇有些不得其门而入的感觉。
这日突然接到Julie的电话。
“喂,妞儿,最近工作找得怎么样?”
“唉,怕是要失业了。”
“姐姐我大慈大悲,帮你指条明路吧。朋友介绍了一个外企,待遇福利都不错,你要不去试试?”
“真的?是市场销售类的工作么?”
“切,若是市场销售类的还轮得到你?姐姐我早巴巴地去了!是采购。”
“噗……大姐你也靠点谱行不?我又没做过,去了不是自掘坟墓吗?”
“爱去不去,我可告诉你,这公司啊在郊区,离市区有点远,差不多一个多钟头的路程,但是离你家只要二十分钟,五点钟下班五点半就到家,爽死你!社保,住房公积金一个不少,除此之外还有住房补贴,企业年金,额外的商业保险……去不去?”
“去!”就算是自掘坟墓,她也认了!不亲自掘一掘,怎么能知道掘坟的铁锹掘不到宝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