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夔清晨醒来,闭着眼感受体内真气缓缓运行脉络,与平日吐纳并无二样既就放下心来,一切照部就搬,练刀凝气赔固根元,整条船上唯有李乐天一人无所事事,就连小青囊都会手捧一本泛黄古籍待在房中静心读书。
这小半旬时日,王夔除了有事没事将自己体内真气挥霍耍出几式无锋,便是在甲板练起了刀法一些最基本招式,劈,砍,刺,撩每次六百,先右手后左手,每日将自己体内最后一丝气力榨干才会罢休。
李乐天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欣赏,凡能在武道上有所建树,皆是毅力坚毅之辈。何况练刀不比其他,没有日复一日的苦练不缀,很难明会其中刀意。刀者,无华也。相对于一些华而不实的花架子来,刀所讲单势和套势就显得要简朴许多,凡一刀一势,莫不遵循脚踏实地,严守规矩与法度。动作之大小,进度之尺度,全在一定的规定下进行,不允许随意变化和玩弄所为身法。这种近乎苛刻的要求下的一刀一势一进一退,皆非常之吃功夫,没有大功夫,大辛劳,难以在刀脉走出一条坦坦大路。
刀,练之既久,火候足够,“刀味”就慢慢渗透出来,长刃特有的“杀气”也会被放射出来。这时,随着脚法功底的日渐圆融,畅快感便会油然而生,游刃自如,神气淋漓,最后欲罢不能。
所以,刀脉比起剑脉更吃得下时日,自古以来只听说过年轻俊彦在剑道大放异彩却少有听闻刀脉少而有所就的光辉事迹。
那日,王夔躺在甲板,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有三幅画面。
一幅是仰望星空时,繁星灿烂下孤零零的一颗微星恒搁天幕。
一幅是梦中甜美女子。
最后一幅是秦淮月光下低吟浅唱的白衣女子。
当时虽是匆匆一瞥,未看得明了,但王夔仍是确信她是位容颜艳丽的美人,谈不上什么心有灵犀,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心猿意马。
少女怀春,少年该是怀着什么?
在船上这些时日,除了必要的《抱朴子》讲义,李乐天高兴之余便与王夔说些华胥山上的门规戒律,风土人情。俚语讲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何况家大业大的华胥山,其中门门道道更不是自市井生长起来的王夔所能见识的,每到此时王夔在一旁听得格外用心,好在李乐天谈及这些事情插科打诨倒也不觉乏味,便是青囊都会放下手中书籍坐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华胥山以华胥宫扬名秦国却以武道圣地享誉陆地,华胥宫内先生数百人,这些年更有大秦王朝不留余力资助,来此间朝闻道者多如过江之鲤数不胜数,比起以孔圣为首的靑鹿学院还要稍稍强上一线,这些年华胥宫广纳明贤,无论出身贵贱高低在此间只要你学识足够,哪怕是位公门子弟也会毕恭毕敬称呼一声先生名讳。
除却华胥宫文脉,华胥山又分为武脉十天干,其中最是显赫的是甲等武脉,二十年前出了位白安候,随秦帝征战二十余载,破城近百,坑杀虐杀敌军四十余万,“人屠”一名彻底坐实,其后更是一人之力将朱雀王朝大半个江湖掀了个波浪滔天,有白安候珠玉在前后又有武胎天成的李长生在此修道问长生,华胥山在陆地上风头一时无二,被尊称为武道圣地也不足为怪了。
抛却稳坐一品钓鱼台的李长生不提,华胥甲脉新秀鲁奎在下山游历归来后一剑破甲三百六七,处于中品上品之间一条玄妙境地,破境入上也不过是层窗户纸的事儿,所以说甲脉能凌驾于其余九脉并非只是一人所为。
其余九脉虽说比起甲脉差了不止一两条街那么远,但比起来江湖中一些所谓高门名派仍然强上许多。便拿王夔这一脉说,虽然人丁稀缺到后继无人的令人发指地步,算上将要上山习武的王夔才有寥寥三人,更何况与李乐天同姓的另一位前辈三十多年前就下了华胥山,云游四海,逍遥人间去了,可有李乐天这位实打实一品境坐镇,华胥山九脉中也不至于垫底。
王夔听后扯扯嘴角,本以为会傍上一条大船,哪能像会是此番场景,但转念一想瘦死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戊脉尚还不是瘦死骆驼,人少更有利于自己武道修为进步不至于被世俗烦琐事羁绊。
这些年九脉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地各种较劲,戊脉对此从不掺乎,谁也不帮谁也不理,做足了与世无争的姿态,至于是李乐天过于宁静无还是有心无力谁也不曾知晓。
除此之外就是些家里长假里短的八卦趣闻,王夔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看着妹妹青囊貌似对此颇为上心也就耐下心听上一听,只是纳气同时纳闷李乐天一个位居一品的宗师怎么对这些难登大堂之雅的事儿如此了然,比起武帝城内说书的老先生都讲得神采飞扬些。之后,王夔还是练刀练气,只不过河道上方隔三差五会有惊雷炸响,起先船上下人还会出门张望一番后来时间一长也就见怪不怪了,兴许还会附和一句“呦,老天爷又打瞌睡了”,随后该干嘛干嘛。
王夔对万钧不上心是假,可架不住这些时日无论如何都捉摸不透万钧起势所为何,运气所何为,便一心专注刀法基本功,既然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自己难以得到不如先把能牢牢抓到手的东西攥在手里。
王夔站在大船头翘,上身赤/裸,肩扛三年蝉,眯眼看向所乘舟船旁以捕鱼为生计的渔民,鱼米泽国,尤其是傍晚时分就会显得格外柔媚动人,如同娇美少妇那眸暖水,再鲁莽的汉子见了都会软下心来。王夔看渔民收网取鱼,看河畔浣女有说有笑相互打趣嬉闹,看少年孩童蹲在河边看一江秋水流逝,破天荒,王夔有了能过上这样的所为普通生活也是不错的念头,嘴角翘了翘,扭头后发觉妹妹青囊站在一旁。
王夔笑着说道:“青囊,若有一天哥哥有出息了,咱就在这买一套房子,挑最华美最宽敞的,怎么样?”
青囊歪歪头,认真想了想,说道:“哥哥说话算数?”
王夔把手中三年蝉舞出一个刀花,轻轻开口道:“一定!”
女孩儿重重点了点头,王夔伸出手摸了摸青囊脑袋,后者咬了咬嘴唇,伸手拽住王夔衣角,王夔心有灵犀,淡淡开口道:“想黄爷爷了?”
青囊嗯了一声。
王夔笑着说道:“哥哥这一身活下去的营生全是你黄爷爷手把手交我的,我都死不了,更何况他呢?你说是不是青囊。”
女孩儿心思浅,听后觉得是这么个道理,随即也不这么苦闷了,王夔看在眼里说道:“过上几日咱们就到了华胥山,这些天多看些书,到了那儿总不能让李老前辈丢人。”
青囊重重点头,一蹦一跳向房间跑去,王夔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悲伤上了心头,扭身趴在舟船栏杆上,看向船下永不停息水涛,喃喃自语道:“能教的都教给我了,你这次总能心安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