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李婶带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到了西月跟前,说是新请的两个丫头,领来给她瞧瞧,看合不合适。
西月扫了一眼,见还是两个小女孩,正要开口,却想着在这个世界,寻常人家的女子十四五岁便要出嫁了,而十二三岁的女子就已经十分懂事了。若要找些年纪稍大的回来做丫鬟,恐怕不太容易。便没有做声,只打量了两个一番。
一个穿着素白蓝花的褂子,腰间系着短裙,下面一条藕荷色粗布长裤。头上扎着麻花辫子,五官虽说不上漂亮,但也十分清秀,看上去倒是一幅老实的模样。另一个穿着件水粉色的连衣裙,梳了半个丫髻,柳叶细眉,杏眼中透着水灵,面上含着微笑,倒是有几分姿色,看上去也不似另一个那般紧张。便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李婶虽然眼神欠佳,但西月肯定的表情却没逃过她的眼。继而扯着那水粉色的女子道:“花花,还不快谢过大人,请大人赐名!”
两个女子便行了礼,请赐名。
西月扫了眼李婶,她笑中带着精光和老练。西月转念一想,早上才和她说要请丫头,下午便领着人来了,显然这老婆子心中早就有了计较。她猜想,这背后多半是人情世故的缘由,在那个世界,托人找工作这种事西月见过不少。她如今是没有那个闲心管的,毕竟,这里衙府确实需要添些人手,只要会做事,是谁又有什么紧要的呢。
思罢回神问了另一个的名,答作“杏儿”,倒也是个不错的名。又瞧了眼水粉色的女子,略一沉思道:“如今有春兰秋菊两个,不如你就叫做夏荷,这位花花就改名儿作冬梅吧!”
李婶忙推了两个行礼谢恩。
西月便问她两人会不会认字,夏荷低着眉眼只是轻轻摇头,冬梅抿着嘴说不识得字。也是,来做丫环,想必不是有钱人家的闺女,如何请得起先生识得起字。
西月便又问了各人会做些什么,冬梅抢着答她会吹笛子,夏荷却只说会洗衣做饭。
冬梅给西月的第一印象是美丽自信活泼开朗,夏荷给西月的第一印象是文静胆怯沉默内向。
西月觉得无甚可问,便停下来喝茶。
李婶便问道:“她们两个是安排到大人的院子里伺候,还是。。。。。。”她知道这位大人与众不同,不喜欢要人伺候。但这次两个丫头,年纪虽小,却是出落得不错,得问问大人的的意思。可她还没说完便看见大人眉宇间流露出一抹不欢的神态。
“李婶你是知道我的。还是在后院里划一间房给她们住吧,和您老近些,也好随时教导她们些在衙府做事的规矩。”西月温和的笑着说。
她对龙子霄和凌东宇识破她女儿身不太介意,因为他们是冲冲的过客,而且她冥冥之中便可感知,他们不会揭穿她的秘密,因为他们自己也怀揣着很多秘密。但这并不代表她能让衙府之中的人识破她女子的身份,她还不知道这为官的约定要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成,更不能让人怀疑她并非凡人,因此,夏荷冬梅是决不能住到她施过障眼法的院子里去的。
李婶点头称是。从这一刻,李婶认定如今的大人年轻有为,不近女色。她心中回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位县令和他明暗之中调戏女子妇人的勾当,开始对如今这位县令大人别具一格的清廉作风生起了一丝敬佩。虽然她在心底深处,有对那个时候衙府娇婢林立、她曾呼风喝雨的美好回忆。但那一切,在如今她老花的眼中,还不如她孙儿媳妇给她缝的一件秋衣来得幸福。
李婶一楞一笑间,多少往事如云烟飘过眼前。她领着夏荷冬梅便朝后院去了。
待厅内安静下来,西月没有来的生出一股悲凉之感,回忆一点一点的涌上心来。
十二三岁的年纪,在那个世界,若有父母亲人,该是一段多么美好的岁月。记得十二岁那一年,她孤儿院里唯一的挚友都上了初中,然后开始出类拔萃。他们总是想做到最好,以让院长妈妈开心。不知他们,现已轮回何方,是否还记得曾经有个她。
但悲凉只是一瞬间。
如今的她,身为狐仙,理应追求的是地久天长的寿命和青春。五十年来,她的脑海里一直有这么个念想。但此刻她回首间,才正真发现,她其实不过得随波逐流,随遇而安,随心走着这看似既定的修行路。
因为她是狐仙姐姐,她是西月姐姐,她是月姐姐,她是姐姐。。。。。。所以,她觉得应该担起姐姐的责任,但她却又不想去深思这责任的含义。修仙路何其漫漫,她可以掩藏心中毫无把握的深渊,为的是让大家都过得开心。
的确,那深山中的五十年,即便没有晚华,他们仍旧过得很开心。但她为什么要下山来?她终于想明白了,因为她终究是个随波逐流的人,想着追求那遥远的天长地久,却又不知从何处着手,而这约定,恰似海中救命的稻草,被她抓在了手心里,企图成功到达那繁花似锦天长地久的彼岸。
那一刻,西月轻轻的笑了,为她抓住了自己那虚无缥缈有些空荡荡的心。
而下一刻,她又模糊了。她现在在做些什么?做县令,断案,救人,为丫环赐名?在做这些与她修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为什么?
她陡然心生厌倦,尽管她为官不足一月。
她突然有些后悔,不该让瑞香等人下山。
她甚至想立刻拂袖而去,从此飘摇山间,不问尘世。
但百转千回的思绪不过是脑中的闪电一闪而过,终究,西月还是理智的。她不能那么不负责任丢下这里的一切去玩失踪,她更清楚白松成仙得位时的指示不是儿戏。如今的事,是她修仙路上必然的经历。
只是,何时才是个终结?她自认不是做官的料。
当李婶再次过来时,看到她茫然失神后砌成的微笑,不由心中再次叹息。
峰和青儿如约来了。李婶确认了是大人的远房表亲,便对两人热络了起来,问了安排住宿的问题。待西月说让两人都住到净月院里,好让表兄妹们叙叙旧时,李婶对两人更是热情了些,忙着去安排了。
李婶一走,青儿就扑倒在了西月的怀里,口中叫着:“月姐姐,可累死青儿了。”
还是峰知事些,立即嘱道:“青儿,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该叫清表哥的。”
青儿嘟了嘴,随即又眨了眼咯咯的笑:“清表哥和月姐姐长得是一样的,只是多了一条毛毛虫一样的胡子。”
西月和峰也就笑了。西月便问怎么这么晚才来,峰便说是出了城去,然后再一路问过来的,免得横空出现在城里惹人怀疑。
西月赞赏他想得周到。但她不知,由此却引出了一条不小的风波。
三人还没聊开,丁小伍便来寻西月禀报了。西月便叫了秋菊领着峰和青儿去了净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