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师爷枯如骨柴的手指抓得西月有些疼,似小鸡被强劲的老鹰爪子钳住。西月使了二分力气,才从铁一般的爪下挣脱:“师爷,快些起来吧,有话好说。”
西月朝丁小伍递眼色。丁小伍却摇了头朝西月示意让他跪着,低头说道:“师爷,还不赶紧禀了大人?待大人查证清楚了,若事实真如你所言,你再跪不迟。”
丁小伍升为近身从事,无疑成为县令跟前最红的人,师爷先找他说,无疑是揣摩西月之意,而如今来面见,无疑是心中有数了。
吴师爷听了朝西月一拜,眼泪就顺着脸上的皱纹漫了下来:“求大人救救我苦命的儿啊!”
出乎意料,西月微诧。丁小伍日前曾说他一人独居,本以为是个无儿无女的。“你儿怎么了?”
吴师爷泪奔,哽咽着咬字不清。西月五官感受虽然超乎超人,但也须言者说得明白,才听得明白。因而她只听见断续的字:“他。。。。。。死前。。。。。。。。。。。。”
西月吃惊,死都死了,纵然她千般能耐,也不能气死回生啊,正想说:“你节哀!人死归尘,本官也无可奈何!”
丁小伍打断了吴师爷:“师爷!还是我帮你说吧,若我说得不对,你在说!可好?”
吴师爷止了言语,手掌手背翻来覆去的抹着眼泪。西月丁小伍一左一右扶了吴师爷在左次座坐了。
西月心里深埋尊老的思想!看到老年人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她便觉得心酸,若在伸手之内,她很难忽视了去。丁小伍以为她敬吴师爷在衙门辛勤数十载的劳,待他如长者般礼遇。
“大人,此事说来话长,先前吴师爷已经对我说了一遍,我就代他给大人讲这个故事。大人且听听看。”丁小伍说得不徐不疾,一副讲故事的语气。
“二十一年前五月的一天,王家村王有财的老婆和邻居去河边浆洗衣裳,发现岸边草丛里传出一股臭味,两人攀开草去看,发现一堆血肉模糊的肢体,两个女人吓傻了,叫声惊动了附近的村民,王有财循声立即叫了人去报官。”小伍讲得正有声有色。
西月听到王家村,想到吴师爷,明白了这个故事定然与王贵有关,却忍不住打断了丁小伍:“不知这与吴师爷的儿子有何关系?”
吴师爷老泪一抹,呀呀的张了张嘴,最终哽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大人别急!”丁小伍给了西月一个“稍后便知”的眼神:“这件案子正是王贵杀妻案。当时吴县令接到报案,亲自带人去了王家村调查问话。”
“等等!吴师爷,本官要将丁小伍所讲的话记录下来,你不会反对吧?”西月想起了那面神奇的镜子。
吴师爷眼里沉了沉,点了头。
西月换了书案的位置,取了纸放在案上,从笔架上取了毛笔,蘸了墨,一副要写了模样。左手从怀里摸出了回光镜,摆到了案前,对着吴师爷。
丁小伍见西月从怀中摸出一面小巧精美的银镜,那银镜周围笼着一团若有若无的白光,十分诧异,目光从银镜移到了西月的脸上,只见她十分认真,拧着眉,似乎正在思索该如何下笔。
二十一年前,那是什么年号?她堂堂探花郎,如果这都不知道,岂不惹人怀疑?西月搁了笔,对发愣的丁小伍一笑道:“墨干了,还是等你讲完了写一份给我吧。”
丁小伍收回目光,浅笑着点头。西月觉得他表情怪异,笑得十分勉强。果然把什么事都丢给他有些难为他了,心中有些抱歉,只听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讲故事。
“到了王家村,仵作立即就验出是一具女尸,死了有两三日了。吴县令叫了村长问话,那几日村中只有两个女人不在。一人和两个孩子一起回隔壁村的娘家去了,她丈夫听了这事,急急忙忙的赶到岳家去,见妻子尚安好,那剩下的只有王贵之妻一人。”。
西月盯着银镜,似乎在公堂之上,一排水火棍隐约可见,两个衙差押着一名被缚的男子,那男子扭过头去看堂下白布缓缓揭起露出的一堆尸体,不停的摇着头。。。。。。
“王贵那日刚从外面回来,日前与内人吵了嘴,便出去喝了几日的花酒,这是他自己说的。后来吴县令抓了他来问话,他起初还不信那尸体是他内人,央了人去内人的娘家、亲戚家寻了个遍,没有丝毫的讯息,他这才信了。”
吴师爷十分忏悔的样子:“都是我自作孽!自作孽啊!”
西月摆了手:“吴师爷!”吴师爷收了声,拧了一把鼻涕。西月立即去看丁小伍,示意他继续讲。
丁小伍瞄了她案前泛着白光的银镜,轻点头道:“有邻居作证,不久前一个雨夜,天上打了一记很亮的闪电,邻居透过窗看见王贵正在打他妻房。又有村里传言,看见王贵之妻偶尔在河边的树林与陌生男子会面。因此,吴县令认定王贵不堪妻子水性杨花,一怒之下杀之泄愤。后来捕快在王贵家里搜出一把染血的柴刀,令其画押认罪,结了案。”
“案子断得十分草率,可本官还是没明白,这与吴师爷之子有何干系?”西月蹙眉,目光扫过吴师爷的脸。
丁小伍望着吴师爷,示意接下来由他来讲。自顾自取了纸笔在案侧埋头急书起来。
吴师爷已经平静了许多,放了拐杖,在西月案前跪下去。“王贵就是老夫的儿啊!”
哈?西月脑里一时有些转不开。银镜中的画面变幻着,有些血腥。
“逼他画押之时打破了衣裳,看到他腰际有块月牙形的胎记。。。。。。”吴师爷的眼神一闪,又暗了下去:“后来,知道他娘名叫杨如梅,就知道他肯定是我的儿。”
“如此,那刑场闹鬼事件是你一手策划的了?”西月有些了然。
吴师爷一怔,却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吴县令十分敬信鬼神,而他草草结案,心里更加不安,所以为他出谋划策,把阿贵悄悄关了地牢,由我亲自监督看管。”
“呵呵”西月讪笑:“即使他是你的儿子,他也是有杀人的嫌疑。”
吴师爷却不急,只是微微一笑。果然,能把此事说出来,心中定是有几分把握的。“大人明鉴,阿贵确实不是杀人凶手。”
丁小伍不经意的抬头撇了银镜一眼,因为在侧面,只看见了一个椭圆的镜面。可仅仅是看见这点光景,他心中也十分震惊。那镜中景象十分模糊,却像是几个人扭在一起。
这无疑不是普通的镜子?他顿在那里,抬头去看西月。
西月没有发现丁小伍的注视,她的目光正专注在镜上,几个仆人模样的男子正把一个红衣女子装进麻袋里。。。。。。
“阿贵的媳妇。。。。。。如今。。。。。。还好好的活着!”吴师爷说出了在心底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西月望了镜中的画面,对吴师爷点头微笑:“我信你!”
丁小伍闻言再次抬了头,深深扫过斜前的镜,怔怔的看着西月。
吴师爷十分高兴的磕头道:“只求大人查明白了,能让阿贵与我父子团聚,此恩此德,当结草衔环。”
西月想起了些什么不对劲:“你什么时候知道她还活着的?”
吴师爷有些吞吞吐吐的:“这。。。。。。这。。。。。。二十年前就知道了。”
西月冷笑:“既然二十年前就已经有证据了,那为何不早些为他申冤?”感情看我年轻,想忽悠我?
吴师爷见西月变了脸色,有些惴惴不安的磕了头。苦笑道:“大人你道阿贵媳妇为何不见人影?唉!是被那无良的狗官抢回来做小妾了呀!”
“啊!”西月玩没想到是这样,不由与同样惊讶的丁小伍对望过去,显然后者也不知道这个内情。
吴师爷只觉得面上无光,“那件案子过后,吴县令对我信任有加。有一天我去他府上谈事,撞见仆人把一个女子装麻袋里抬走扔到河里,救了上来才知道是阿贵的媳妇。”
吴师爷叹气:“老夫何尝不想早日与他团聚。只是当时很不容易保住了他媳妇的性命,若是被吴县令发觉,我们三人都要遭遇不测了。”
西月觉得有理,微点了头道:“钱县令呢?”
吴师爷摇头:“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他刚到这里,前吴县令就把自己的妹子嫁了他作填房。”
“那你就认为我不会向吴侍郎示好,把你们都杀了,将此事瞒下来。”西月的表情阴冷了起来。
吴师爷一颤!
“大人!你就别吓吴师爷了,大家都明白,这样做对谁都没有好处。”丁小伍起身把写好的笔录递给西月。“大人要向吴侍郎示好,吴侍郎心里却多了一个疙瘩,以为你捏了他的痛处,可他的痛处已经被你给治好了,大人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若大人不向吴侍郎示好,要参他一本翻案也可,若不参他一本,牢里有没有王贵,都无关紧要了。”
吴师爷十分激动:“对!大人!求大人开恩,老夫时无不多,纵然他脑袋坏了不中用了,也请大人开个恩呐!求大人让我们父子团聚。。。。。。”
西月笑意盈盈的看着丁小伍,既然王贵早在二十年前已经被处死,那牢里没有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西月拍掌道:“好!”
吴师爷千恩万谢的拜了三拜。高高兴兴的回去收拾屋子,准备迎接儿子。
“小伍啊!我当初就奇怪他一边劝我别做翻案的傻事,一边却把王贵的事说给我听。现在总算明白,这老头是在试探我。兜兜转转搞了这么久,早点说出来就早点高兴了嘛,试探我这么久,白白浪费了许多脑细胞。”西月一拍脑门:“啊!不对!他不是给京城里放了信鸽么?”
丁小伍看着她惊呼的模样有些恍然失笑。“大概他做的两面人吧。”
“哦!这样啊?”西月恍然大悟的圆了嘴。
“小伍,我很多事都推给你做,很累吧!要不,你自己挑两个值得信任的帮你吧!”西月认真的道。
丁小伍有些诧异她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忙得过来!”
西月没想到他会拒绝,有些惊讶,却点了点头:“那就好。”
西月便写了释放的条子盖了印,吩咐丁小伍去南狱提人。
丁小伍领走时看了看案前的小银镜,最终开口问道:“大人,这是?”
“这。。。。。。这个呀。。。。。。这是面宝镜,能观人心之真相。呵呵,你信么?”西月一边大哈哈,一边忙收了银镜,藏入怀里。
“真的?”丁小伍似乎不满意她的回答,木着一张脸退了下去。
西月见他没有追根问底,不禁松了口气,却感到有些失望。
西月摸了抹怀里。想着做一个漂亮而十分牢固的包,来装她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