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阿鹏是从《北京不眠夜》开始的。单单是一句“夜晚的声音会发光”,就让我确定,这是个“有脑”的主持人。关于“有脑”,要扯到中学时和同桌女生在一节物理课上达成的重要共识:电台主持人大致可分为“无脑”和“有脑”两类。“无脑”的症状有很多,比如不念稿就不会讲话,一讲话就只会气沉丹田地吟诵,讲笑话一点不好笑,却要点一个哈哈哈的音效……“有脑”的表现,说不上来,主要是感觉,feel。
记忆中大部分“有脑”的电台主持人都住在90年代,那也是我认为的广播黄金年代。2000年之后,能让我坚持听下去的声音越来越少。而阿鹏那一批的DJ,就是90年代广播情怀的片尾曲。后来,“电台DJ”基本就成了活动主持、婚礼司仪的代名词。为什么做电台?——因为做不了电视。音乐DJ?——“下面来听一首好听的歌曲。”
当我还在敲锣打鼓地奔向记忆中的广播时,阿鹏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广播路一路畅通的时候离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原因是“像谈了一场恋爱,最后发现我们要的已经不一样了”。
很多人在时过境迁以后说起当初的辞职经历,都可以轻描淡写得像讲隔壁吴老二家的事儿一样。但就我对阿鹏的了解来说,他在彼时,肯定就没“重”过。
听阿鹏这么多年,再到认识阿鹏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慌乱,从未见过他恼怒,甚至从未见过他加快语速。他像一个微服的贵族,从容,优雅,对人间烟火没有野心,对芸芸众生没有攻击性。所以我不叫他阿鹏叔,我一直叫他大侠。他不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吼完霸气就侧漏的大侠,也不是隐匿在深山禅林任人鱼肉不还手的扫地僧。他清醒却不孤僻,高洁却又保持生活气息。江湖上常说“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而之于阿鹏,应该是“超隐隐于心”。
听过阿鹏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成都,也就是我家。有一次他又去成都,在出租车里录了一段成都电台某位女DJ的声音,作为素材放进了那期叫《麻辣双城》的“桒惪”。后来他发微博问那位女DJ叫什么名字,我一听,是子寒,我是听着她的声音长大的。子寒在播《沧海一声笑》,她说,听到这歌,什么收听率啊什么广告啊都成了GDP,我只想对酒当歌。我在两个人生阶段听的两位DJ,看起来完全没有交会的可能,却通过这样奇妙的方式碰到了。阿鹏身上有一种特成都的气质:慢得下来,沉得下去。他说他喜欢成都倒不是因为慢和懒散,而是那里享受生活的勇气。
写到这儿才发现,到目前为止,我见阿鹏的次数双手都数得过来。最惊悚的是,我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一点都不重要。在面对广播里七零八碎的事情时,我会找他商量;在职业选择面前举棋不定时,我会听他的意见。潜在的“危险”越来越多,人们越来越害怕暴露真实的自己。微博上都在讨论国家大事,朋友圈都在转发成功秘笈。但阿鹏却一直在用他写的字、拍的照、说的话表达着自己。不论这世界多乱多糟,他只是在和生活和平共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浑身散发着令人信任的气息。
李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