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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八

这场梅雨连绵不休地下了好几天,我坐在屋檐下定定出神,飞雨叩檐棚,偶尔溅到脸上也只是让我眯了眯眼。

“三弟,吃饭了,等天黑了一起去老庙看戏。”姜城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好。”我无意识应和,但还是一动不动。

“她魂儿还没回来,叫不动的。”姜尚文轻瞥了一眼道。

于是姜城看向他:“你应该不用我叫吧。”

姜尚文把手上的书合上,懒懒散散绕开,一脸笑意地晃过,在我眼前留下个水气氤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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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时我就更呆若木鸡了,事实上我们五个人都惊呆了,不是因为庙台上的戏曲,而是这人挤人的场面,于是我们一致退出了戏棚,宁愿撑着个伞远远地坐在矮墙上。

小时候说道哪里哪里做戏都很积极地跑去看,小孩子哪看得懂什么戏,其实是看吃的。还未日落,庙旁的摊贩们就忙碌起来了,入夜了更热闹,烧烤的白烟袅袅渺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会亮的小玩意儿,世界好像就应该是这么神奇的样子。

我也曾这么呆呆地坐在一群老人中间,听一场叫做《狸猫换太子》的戏,作为一个小孩子,我很慢热,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和其他小孩子不怎么玩得开,自个儿这么坐着竟也听懂了一些。

其实是老人的感觉很舒服,他们可能觉得一个小孩子认真看戏的模样很有趣,对我很照顾,这样的温暖是当时的我从未体会过的。

老人真好,衰老是个温柔的过程,熄火的黑炭摸上去总是很暖和。

梅季的南方,丝雨绵绵,雾霭重重,戏台上的戏子穿着花影重叠的衣裳,在夜色里朦胧成一幅浓墨重彩的水墨画。

老庙透着一股特有的霉味,木门被湿气浸泡得松软,声音也不再清脆,坐着坐着,仿佛就陷入了一段隔世经年的梦。

才发现原来离太远听不太清那花腔婉转的曲,好像声音也沾了沉重的湿气。

“衰草连横向晚晴∕半城柳色半声笛∕枉将绿蜡作红玉∕满座衣冠无相忆∕时光来复去……”我和婪拨掉耳机,用戏腔和着唱了起来。

《第三十八年夏至》,姜尚文也不陌生,他这种古风男熟识很多文雅的音乐。

姜城陶醉地打着拍子轻声和着,许骁辰也双眼迷离地看向了远方,时间如一滴落入清水的墨汁,一丝一缕袅袅晕开……

“……他演尽了悲欢也无人相和的戏∕那烛火未明摇曳满地的清冷∕他摇落了繁花空等谁记起∕为梦送行的人仍未散去∕还有谁陪我痴迷∕看这场旧戏∕还有谁为我而停∕谁伴我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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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画板前刚放下画具我就愣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素描纸上明暗错落有致、线条细腻的木雕莲花上竟然多出了许多排线,每一笔都重重落在上面,刺眼无比!

“怎么了,江岚?”同班那个女生探过头来,待她看到也吓了一跳,“你的画怎么这样了!”

这是我临摹了将近一个星期的画,也是我作为这学期期末展出的作品。本来预计在七月初画室关闭前完成,可是……我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我深吸了一口气坐下去修改,橡皮刚举起来就被那女生拦住了。

“你傻了吗,不留着证据怎么查是谁干的,快告诉花诰社长……”

“不用了,我知道是谁干的。”从这些整齐有力的排线上来看就已经确定了嫌疑者的身份——这出自一个美术生之手,而且我从一进入画室就发现了那些看好戏的眼神,但是我无能为力。

“是谁?”她看我无动于衷,着急道,“你不揪出那个人会一直吃闷亏的!”

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些人。对于不想认识的人我一辈子都不愿意与他有任何交集,况且,其实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在乎这幅画。她们这是在警告我吗?那么我对她们来说可能是碍眼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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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姜阿姨总是很热心地做了我们的份,久而久之,我们也接受了这份好意,大哥二哥能有这样一位温柔的妈妈真好。

解决完晚餐我和婪一起下山回学校,经过一个垃圾房旁边,我的眼神定住了,也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婪一头雾水。

“啊?”我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太臭了而已。”

“知道臭还不快走。”婪好笑地拉着我离开。

垃圾房的角落里,一个眼熟的玩偶静静躺在垃圾堆里,那是去年圣诞节我送给朱恩小朋友的礼物。

小孩子薄情善忘我能理解,可是我不相信朱恩忘记了我,他明明是待事那么认真的一个孩子,肯定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恶作剧,对,一定是这样,那朱恩不是很伤心了吗?

回到学校我折回姜家,从垃圾房里捡回了玩偶,洗洗干净再晒晒干,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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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自修结束,我依旧留在画室改画,门口有人敲了敲门,是婪,她没管画室闲人免进的规矩,反正也没人了。

“我没在教室看到你,就过来了,走不走?”

“……你先走,我再画一会儿。”我没抬头,有些事若是让婪知道了会很危险。

“噢,那你到时候发个短信,我来接你。”出了门,她不放心地调头,“别一个人乱走,记住了。”

我点点头,婪,我很感动。

画室外面走廊上的灯全暗了,四下一片寂静,估计整幢综合楼就只剩我一个人了。门外有轻微的摩擦声,可能是风吹动了塑料袋,我扫了一眼门口,有点神经质地紧张。

弯腰捡橡皮时我注意到颜料盒的盖子没盖好,还有红色的颜料漏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立马从脚底传了上来。

我伸手揭开盖子,表情冰冷地做了个深呼吸——这盒颜料,废了。

我在尽量节省着一切,包括颜料,用色调色时我会精准地控制用量,而且因为个人洁癖问题,我的颜料盒绝对不会出现混色杂色的情况,但是这一切都毁了,我想这是因为花诰学长曾感慨过我的颜料盒很洁净的缘故。

真的生气了,因为我很在乎,这代表了我必须为此支出一笔不小的费用。

金钱,是破小孩离开我的原因。

转头看向她们的画架,我的瞳孔红得快渗出血来。是继续忍耐还是疯狂报复,我的选择题只能二选一,很显然她们的行为太幼稚,还不值得我做出极端的事。

我端起颜料盒面无表情地走向门外,一阵阴风拔地而起,直扑我脸面。俗话说鬼怕恶人,没看到我头上燃着一股邪火吗,想打架?

就这么穿过一片黑漆漆的走廊走向厕所,我脚步沉重,身后阴风狂肆。打开水龙头,细小的水柱冲洗出大滩混杂在一起的颜料,好好的一整盒,就这么浪费了。

惹怒我的确是很容易,她们的目的达成了。

洗着洗着,我一发狠将画笔折断在颜料盒里,然后便不可控制地大哭了起来,她们不该逼一个如此极端的人,我肯定是在做噩梦,快醒来吧、快醒来吧!

防御一下子瓦解,四周的黑暗兴奋地涌动着,它们将把我卷向更阴暗的低谷。我不拒绝握上脖子的魔爪,死了就能醒过来了,噩梦就结束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灯泡闪了两下,黑暗迅速收卷,恢复平静,身上的束缚感没了,室内原本就不该有那么大的风。有个人走到了我身边,即使不看镜子,这阵特有的茶香也道明了来者。

我低头站在洗手池的镜子前,双手沾满颜料,连擦个眼泪都做不到,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双眼闭得更紧,情绪有点不受控制。

他拉起我的手,把断掉的画笔从我紧握的拳头中拿开,然后替我洗干净了手,还细心地给我擦掉了眼泪。我当时哭得应该很凄楚,半个小时后他的眉头依旧紧锁。

他帮着我一起洗干净了颜料盒,还帮我装颜料,他记得我每个空格里填充的是什么颜色。

“这种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时我还不知道颜料盒这样了……”我一阵心疼。

“……”花诰无语,“颜料盒事小,毁画事大,如果没颜料盒这回事,你是不是就打算让这事烂在心里了?”

我是有这个打算,于是我岔开了话题,问:“花诰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忧伤地看着我:“才几天不见你就忘了该叫我什么。”

“……师傅。”

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才说:“我晚上一般都在楼上3027的自修室自修,以后有什么事就上来找我,不要藏着,知道了?”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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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诰:

剪水双眸,婴儿红的眼眉,额头上淡蓝的小血管紧张地凸起,犹如化了桃花妆一般清媚。

你看,画中的孩子和她像不像?

说不定真的有前世,执念太深的人忘不了,因为记着、惦着,所以来世一定会再次相遇。

花诰收起手中的仕女图,坠入一大片翻澜的音海,静静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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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花诰学长面孔冰冷地站在大屏幕前,像雪斯拉神庙里那尊矗立了一百个世纪之久的绝美雕塑。画室里的气压低沉得可怕,没人敢发出声音。

“是谁干的就直接拿上画具走人,要是等我找上门来,就准备好离开风里州吧。”

流殇看呆了,她那温柔似水的老哥竟然黑社会老大上身了一般,原本俊雅如画的眉目锋芒毕露,阴柔的人凶狠起来好像都有股莫名的煞气。

讲完,花诰便也没什么兴趣地走人了,这或许是办社以来他第一次那么认真,立马反应过来了之后他收敛情绪,以后还是少这样吧。

午休时孤雅学姐叫住我,她带我来到楼顶,那儿站着几个眼熟的学姐,正是毁我画的那几个。

孤雅学姐对她们冷言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清楚吧,道完歉就整理整理东西回家吧。”

“孤雅,我们可是朋友啊!求你不要让我们离开风里州……”

“男神也只是赶我们出画室,没有让我们退学啊!孤雅,闹大了不好吧……”

“是啊,我们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吗,如果不是她缠住了男神,你怎么会离开画室……”

“呵……”孤雅学姐极其不屑地笑着,“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们不成?”

她们被孤雅学姐凌厉的眼神吓得一颤,识相地向我道了歉。

“三弟,这样的道歉你觉得满意吗?”

孤雅学姐故意叫我三弟,是在给我身份,也告诉了她们这么做是多么得愚蠢。我始终冷眼看着那些人,内心却是邪恶地转了好几圈。

我突然笑道:“多谢几位学姐给我上了那么重要的一课,走好!”

后来孤雅学姐问我谢什么,她本来以为我会不解气,还准备亲自向我道歉,她认为那是她的责任;我说她们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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