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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把阿蓉赶走的那天晚上,蒲刃独自驾车去了一趟老人院。

一天的忙碌已经结束,老人院的工作人员和这里的老人们三五成群,几乎都在看电视,有人看新闻,有人看动画片,大多数电视屏幕上都在播放各种各样的肥皂剧。

也有一桌麻将,打得昏昏欲睡,在别人考虑打哪张牌时,其中的一个老人已经睡着了,又被摇醒出牌。

穿过走廊,一路都有工作人员对他点头示意。

蒲刃来到父亲的房间,他也在看电视,见蒲刃进来并没有理睬,当他没到。蒲刃坐下来,陪父亲看了一会儿电视,才知道是粤语残片版的《神雕侠侣》,他怀疑父亲能否听懂台词?场面倒是打得挺热闹。

看见父亲如此的全神贯注,剥花生的手半天一动不动,他端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摊放着王奶奶花生,嘴角还沾着一星半点残留物,说明他看着吃着都津津有味。

蒲刃抽了一张纸巾,给父亲擦了擦嘴。

接着,便起身东摸摸,西看看,这时他在食品柜里看见了好几瓶还没有来得及喝的娃哈哈饮料,没错,是未开封的,他家里的储藏室是加锁的,许多东西放在那里,其中就有一个封瓶器,对他来说这是非常简单的操作。

他把这些饮料,连同一些还未来得及丢弃的空饮料瓶一股脑儿地扫进他带来的手提包里,确认已没有任何遗漏,他转过身来。

没想到父亲就站在他的身后。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令他当即打了个寒战。

四目相望,他们对峙了片刻。父亲还是眼露凶光地盯着他,猛地扬手抢走了那只手提包,随即紧紧地抱在怀里。

蒲刃下意识地把包夺了回来。

父亲居然嗷的叫了一声,猛扑过来抢包,拉扯之间,互不相让,最终两个人无声地扭打起来。虽然谁都不说话,但是下手都狠,都使足了浑身的力气。一张椅子被带倒了,桌上的空饭盆也跌落在地,都让蒲刃感觉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响声,好在武侠片的打斗场面和配乐都是气吞山河的,把这些动静消解得一干二净。否则工作人员早就闻风而来了。

蒲刃知道,父亲已经对罂粟壳上瘾,但是他必须清场。

不过,他真的没想到父亲会有这么大反应,早知道就应该重买一些新饮料拿来替换,父亲更多的也只是心瘾。这的确是他在情急之中疏忽了。

本来他并不想跟他发生争执,明天再过来一趟也是一样的。但是父亲的架势十足,使出蛮力,蓦地便勾起了他的童年记忆,当时的血腥场面充斥脑海,父亲的拳脚雨点一般地落在他身上,母亲扑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飞来的木棍,木棍闷声而落,在母亲倒下的同时断成两截,蒲刃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喷出一口鲜血。那一年,他10岁。

背影,背影,姐姐的出走,母亲的离去,在他眼前晃动的仅仅是一阵风都可以吹散的背影。少年时的无助和惊慌,青年时看到的母亲坟前齐腰的荒草,姐姐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全部都是灭顶之灾。

至少有十几秒钟,蒲刃感觉到大脑里完全空白,整个世界陷入默片和停滞的状态。

等到他恢复理智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手紧紧卡着父亲的脖子。

父亲的五官已经变型,而且脸色从紫绀到灰白,整个脑袋向右侧耷拉下去,软得像一堆抹布。

蒲刃闪电般地把手松开,像被电击了那样。

他急忙拍拍父亲的脸,希望他尽快恢复知觉,但是没有,他没有鼻息,没有生命体征,跟一具尸体没有任何不同。

他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跳起身来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水已冷却,他作把水猛泼在父亲的脸上,见他还是毫无反应,便再一次蹲下身去,把父亲扶起来,靠在他的胸前,继续拍他的脸颊。

终于,父亲长吁了一口气,逐渐回过神来,他有气无力地半躺在蒲刃的手臂上,目光黯淡,轻声说道,我是有罪的,我罪该万死,我知道我是对不起你们的。他这样说着,似乎是完全清醒的,又似乎是受过惊吓后的条件反射。总之他头发全白,满目苍凉,每一道皱纹都生硬地刻在他的脸上。

他老了。一方面是岁月的堆积,一方面是慢性中毒的折磨。蒲刃对自制饮料的比例是严格控制的,这样才不至于令人生疑。

他目光涣散地望着儿子,与蒲刃当年的无助和惊慌一模一样。

忽然就令蒲刃悲从中来。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在他的心中满满的溢出来的全部都是恨,这种恨已经深刻地植根于他的心底,成为他不能放弃的使命。

蒲刃扶起父亲,让他重新在电视机前坐好,把那只装娃哈哈的手提袋放在他的身边。

他倒了一杯热水端给父亲,父亲喝了一口就咳起来,他轻轻拍着父亲的后背,看见父亲的脖子上己有他重掐时留下的瘀痕,而且衣领和胸前全是湿的,于是便去放了一浴缸热水,给父亲洗澡。

换上干净衣服,把衬衣领子的第一粒纽扣扣上。

之后,他把房间清理了一遍,将凌乱和倒地的东西归位。

父亲又继续看电视,继续吃王奶奶花生。他把手提包放在自己腿上,神色变得甚是安详。

两个人还原了各自的位置,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蒲刃默默地离开了父亲的房间。

他驾车向市区驶去,这时的天是黑的,路是黑的,车里当然也是黑的,他总是能够在黑暗中找回安全感。他早已学会了跟自己相处,习惯了孤独和寂寞,那是一种非常清凉舒适的感觉。

他打开车上的音响,碟片大概是原来的车主遗漏在车上的,算是随车奉送。这个叫作降央卓玛的年轻女歌手,有着雌雄同体的嗓音,她唱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难得的阴郁荒芜。

当马头琴缓慢而低声的呜咽,蒲刃感觉到心随草原般的空旷。

左边的面颊上有一点痒痒的,触摸的时候发现是一滴久违的泪水。

静静地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前方明显有了光感,都市就是一个巨大的水晶发光体,在夜幕下璀璨耀眼。

应该是半夜了吧。蒲刃迷迷糊糊的醒来,这样想着。

一时间又觉得口渴难忍,他坐起身来,头像灌了铅似的又晕又沉,只好再一次倒下,头挨到松软的枕头以后,便不再那么难受了,这才想起昨天晚上他驶上立交桥时,正遇上红灯。

他的心情很糟,这是显而易见的。他想过去找乔乔,可是他又能跟她说什么呢?如果什么都不想说,见面就变成了一件疲累的事。

她不会理解的。若论人生的阴暗面,也只有梅金说得感同身受。多么豪华的包装,也不过是一个寒门之子的悲惨故事。

他甚至有些恨她,如果当年她不跟着冯渊雷跑掉,而是与他结婚生子,他或许会走上另外一条生活道路。他这一生缺的并不是富贵而是正常。柳乔乔做梦也想不到她放弃的不是爱情,而是救赎。

他们生活在两个世界,白天不知夜的黑。

如果情缘未了,还是不要惊了乔乔玫瑰色的梦。女人就是受过一万次骗,哪怕是伤痕累累万劫不复,也还是生活在梦里。

直行就是回家,右转就是去喝一杯。

酒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忘我忘忧,暂别愁肠。

绿灯之后,他便把方向盘向右打。他去了“美洲豹”,类似的娱乐场所仅限于此,其他的地方从未关心过,所以知之甚少。再加上小豹姐的贴心,只一面之交,便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的确是喝了很多酒,精致的下酒菜里有一份宫廷酱鸭,说是从北京空运来的,就差没说是慈禧太后的御膳。结果竟然是出人意料的好吃,蒲刃吃了两份,当然是要口渴的。

小豹姐见到他挺高兴的,但也不至于是惊喜,好像准知道他就会来似的。人真是一念天使,一念魔鬼,好端端的一个社会精英,一个正人君子,突然就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真不知道是重生还是沉沦。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云集着一票众多的“夜行动物”,他们把酒狂欢,夜夜笙歌,表面是找乐子,解压,但在蒲刃的眼中,未必是为了皇家礼炮或者是花解语,玉生香的女人,而是“美洲豹”这一个鲜衣怒马,钟鼓馔玉的精神符号。不然,我怎么能知道我是一个有钱人啊。

小豹姐也还是那样,满面春风地分花拂柳,人人都觉得她够贴心,是自己一个人的红颜知己。

又有什么公干啊?小豹姐问道。

他还是爱面子的,便道,没事,只是路过这里,就进来了。

小豹姐笑,早看穿他是专程而来,气色灰头土脸,蒲刃在车上的后视镜里对自己此刻的尊容也是无可奈何。小豹姐最仁慈的地方就是从不说破男人,上一次蒲刃就不理解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会夜夜爆满?小豹姐说得轻描淡写,我的客人里面有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还在吹嘘自己金枪不倒呢,说哪个小姐陪他一晚上就半个月接不了客,这话除了他自己,你说还有人信吗?男人嘛,总得给他们提供一个找回自信的地方。

小豹姐笑完了,道,喜欢什么样的陪酒?我就买一送一大酬宾了,谁叫你是稀客呢?

蒲刃道,真不用,我中午就没吃,饿得要命,你陪我吃顿饭就行了。

小豹姐见他说得诚恳,就把他带到后花园,他这才知道美洲豹还有一个后花园,先要重新下楼,再寻寻觅觅到达另一个冷清的场所,跟刚才的世界完全不同。最先冲击眼球的是南唐著名人物画家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是一幅由听琴、观舞、休闲、赏乐和调笑等5个即可独立成章,却又相互关联的片段所组成的画卷。

壁画的后面,有一个并不大的庭院,隐秘性超好。在星光下品酒吃饭,享受着阵阵清风和花香,别有一番情调。

几个拉大提琴的漂亮女孩,远远地演奏巴哈或者海顿。

小豹姐亲自下单,交代后厨精耕细作,端上来的菜式分别是法国鹅肝,宫廷酱鸭,雪花牛肉和碳烤生蚝。

红酒也是她选的,一共4瓶,产地分别是智利、澳洲、德国、法国,口味从淡到浓,从单一到繁复,从严肃到深沉,从初始的相遇到历经磨难后的重逢。

饶是这样还要说,你就凑合吃吧,我们这儿又不是饭馆。

你说她怎么留不住客人呢?

床头柜上的台灯本来就是亮的,蒲刃下了床,想到客厅去喝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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