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柳烟嘴中的烟蒂明明暗暗闪着小火光，我表面沉静的看着老爸，心里翻江倒海。
老爸脾气倔强，人前很少放低姿态，我心里莫名的生出感慨，又不知如何回应老爸的感谢二字，这，太沉重了。
他将吸完的烟敲出来，拿着海柳烟嘴的指头在上面轻轻摩挲，眼神萧瑟的问：“你妈离开多少年了？”
突然提到那女人，我心中发紧，低下头没有出声。
老爸自顾的接着道：“你新妈进门也有些年头了。”
我抬起头，认真盯着老爸，他发白的两鬓已经被染黑，粗犷的眉毛轻轻扬起来，双眼淡定地看着我，点着头轻叹着气：“是我的注意，没想到一瞒这么多年，你也知道，你祖母在世时的倔脾气，若云有个儿子她要是知道，是绝不可能同意她进门的，委屈了你新妈，这些年，一直想着儿子，还要背着你去见，偷偷摸摸的，生怕事情戳穿了让我难看。”说道这，老爸又垂下头，嘴角带着悔笑，重重的叹息着：“若云的心思是我疏忽了，要不是跃昇突然找上门来，我还整天只顾想着自己有个宝贝女儿，忘了她也想光明正大的和儿子吃顿饭，你说，爸爸这些年……是不是太过分了？”
听老爸这样说，我心里对新妈也些愧疚之情，心绪沉重地望着他。
他又突然站起身子，饱经风霜的一双手握在身后：“我对不住你新妈，当年的情形，她有儿子是我没让说，你一直很懂事，这次心里要怪罪就怪爸爸吧。”
老爸说得沉重，我听了心里更沉重。
面上承认了傅跃昇，可我心里却实实在在接受不了，未婚的新妈凭空多出个儿子，这样的改变让我连吃惊的时间都顾不上，更何况那人又是傅跃昇，可，我又不能让新妈为难，一面是儿子，一面是家人，任谁也无法取舍吧。
老爸转头低眉望了眼我，语气缓慢地开口：“小寻呐，你记住，谁都有过往，但人活着总要向前看，你新妈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现在她和我们一起，况且，多了个哥哥，不是件好事嘛。”
被老爸的话惊到，我目光如炬的盯着他，心里升起暖意，渐渐瑟瑟弥漫全身，嘴角不自觉的微笑起来，老爸说得在理，除了曾经与傅跃昇的关系外，我还纠结于自己心中美丽善良的新妈变成了曾与人有过私情的人，突兀的转变，让我措手不及去想，或许是母亲另结新欢让我从小厌恶那样的人，新妈没有过婚姻，自是和母亲有着鲜明的不同，老实讲，我是觉得当年她未婚，老爸却带着我委屈了她的，如今这份安宁打破了，我着实接受不起，而那人不偏不倚又是傅跃昇，我又怎么面对才好，可刚刚，几分钟前，老爸一席话让我豁然明白，人谁无过，我困在母亲的影子里去评判新妈，是对新妈的不公，更何况，新妈也不是那女人，想至此，心中敞亮开来。
我低下头，望着相攥一起的两只手，纤细白皙，股指瘦长。
老爸退下来前，新妈放弃了美国的超市生意，暂交给下面的人打理，一直默默站在他身旁，艳阳的日子，刮风的日子，下雨下雪和老爸身体不适的日子，统统有着新妈的影子在，她早已不是当年年轻时的那个苗若云，岁月磨砺了她，同样也给了我最好的补偿。
我站起身子，深吸了口气，说：“爸，我去找新妈。”
我转身走出屋，关门时看到老爸轻轻点着头，嘴上挂笑的面容，我忽然心声感慨起来，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吧，荣华富贵，事业有成，都抵不过亲人的相互理解，生活的幸福美满。
我蹑手蹑脚走到新妈卧室门前，轻轻推开，她正坐在床上，眼神望着还盛开着的康乃馨，目光娇弱。
“新妈。”
见我进来，新妈面上又恢复往日的温柔。
我走过去坐到她身旁，轻轻靠到她肩上，她的身上总有我喜欢的花草香味，淡淡的，悠然的，自然而然的牵引着我，身上的毛料上衣柔柔软软的，我挽起新妈胳膊，轻轻的闭上眼睛。
“小寻。”新妈突然开口，声音略发颤抖。
我抬头，看着新妈圆润的侧面，她的肌肤细致白嫩，邻居总是询问她到哪里美容，每每被问及，新妈总是笑着说，自己从不去那种地方，她才是真正的天生丽质。
“对不起，对不起。”新妈口中呢喃的小声说着，眼里的水光快要掉下来。
我看着她这样子心里忽然难受起来，就像是九月的天，阴霾，昏暗。
站起身子，我蹲到她跟前，双手握上她嫩滑的手，抬头望着她，笑：“小时候，我犯了错，新妈不是说过，一家人不需要说这三个字的吗？”
她低头望着我，眼色里闪过温馨的暖光，将手覆在我左半边脸上，温柔的眯起眼，重重地点着头。
我站起身子，又重新回到新妈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说：“我记得您刚来的时候，我问您，会不会有一天离开，您说不会，永远不会抛下爸爸。”我双目炯炯看着新妈，她柔和的目光看着我，我接着道：“这就够了，只要你们好，我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我感到手被新妈加重了力气攥着。
整个下午，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时儿忧伤时儿宽慰的笑，新妈很少掉眼泪，坚强如她，善良如她，我坐在她身旁一直一直陪到近晚上，等她好些了才离开。
夕阳映满屋子的下午，清冷又暖暖的，我们彼此谁也没再过开口，她的心我知道，而我的心，她也明白了，我们都是如此深深为对方着想，相亲相爱，虽不是亲生，却胜过亲生，很多，很多。她给过我太多，而我能为她做的又太少，如果接受傅跃昇可以让新妈心里好受，让她放下系在心里多年的担子，那我就接受，不为别的，只为新妈是我为数不多重要人中的一个，我心里有些忧伤又有些快乐，或许，世界上没有哪对母女像我们这般为对方着想了吧，想至此，心里又宽慰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