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森】
高中入学后不久，校门口就开了杂酱面店，那段时间，每天晚自习前的晚餐时间，徐佳都拉着我光顾那家小店。小店的老板人很好，每次看见我们来，都会多给我们加点肉酱。徐佳喜欢快速吃完自己碗里的，然后来抢我碗里的面，老板总是调侃我们两个说：“看着你们啊，我就像看到了当年的我和我老婆。”徐佳冲着我吐舌头，然后说：“不准胡想，老板开玩笑呢。”我总是被徐佳这样的表情逗笑，或许我应该点一下她的鼻子，或者摸摸她的头，或者从她碗里抢一点面过来，但是通常我什么都不做，只是任她胡闹，然后微微一笑。
“张祥森同学，有时候你很闷，你知道吗？”
“嗯，然后呢？”
“我挺喜欢的。”
为什么会想起这段回忆呢，大概是此刻回家的途中路过这家小店吧，我像以前一样点了杂酱面，老板突然认出了我，“你是……以前常常来吃面的那个同学吧。”我笑着点了点头，我以为我现在西装革履，比过去高了一个脑袋，他已经不认识我了。“记得以前你总是和你女朋友一起来的……”我依旧只是笑，老板仿佛看出点什么，“那你先坐，等会儿就来。”
看着眼前热腾腾的杂酱面，我的对面仿佛坐着那个女孩。不过现在，没有人会用她的筷子来抢我碗里的面，也不会动不动就嘟着嘴和我耍小脾气，更没有什么约定和誓言。
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在我做出回国的决定时，就是想回来好好缅怀一下我的青春，好好追忆一下那个已经不见却曾是我最爱的女孩子。而这些对于已婚的我，想来实在是一件错事。
“如果可以，放假之后我们去海南吧，鼓浪屿也可以，或者青岛，总之，我想去看一看海。”
“再说吧，现在还没高考呢，就想着考试后的事情。”
“现在就决定好，我怕你到时候反悔了。”
“去海南吧。”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回家后的几天夜里，我始终处于半失眠的状态，辗转反侧之间，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睡着没有。头脑里总是涌现出很多过去的事情，我真想迁墓的事情早点解决完，然后回去。失眠实在不是好受的，早上睁开眼就会感觉到头痛欲裂。起身坐在床头，看着微风吹拂着窗帘。我的房间在这四年里没有丝毫的变化，书柜里的书都按照我之前的顺序放着，写字台上的笔和纸都保持着四年前的姿态，橱柜里还有大学时候的证书和奖杯，不过比较搞笑的是，在众多一等奖的奖状和证书横躺在橱柜里的情况下，我只注意到那张二等奖的证书，那是我唯一一次获得二等奖。
大一下学期开学不久，各式各样的活动接踵而至。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班长已经将我的名字纳入了“普通话演讲比赛”的名单里，下课的时候突然走到我桌前，说：“张祥森，普通话比赛我帮你报名了，你不会不参加吧。”其实我不喜欢别人擅作主张为我拿定主意，即使要参加也应该是我自己报名，但是我实在是无心与人起冲突，淡然地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公开的名单上看见我名字放在第一位，而另外一个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便是靳海阔。
我实在想不到，像靳海阔这样的人原本应该对学校的大小活动毫无兴趣的，居然也报名了，这实在不像他的性格。
回寝室的楼道间遇见了他，他还是微笑着和我挥手，我却因为好奇开了口，“你也参加普通话比赛了？”
“玩玩嘛，到大学了都没有参加过任何活动，说起来也是挺惭愧的。”
“嗯，只是觉得，不大像你的风格。”
“那我是啥风格啊，我自己都不清楚啊，呵呵。何况像你这样的强人也参加了，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胜算啊，所以说到底，就是玩玩。”
“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我也没有什么强大的，总之，好好准备，加油吧。”
如果这番话发生在我与另外一个人之间，对方一定会觉得我是在给他下马威，或者是假惺惺的问候，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着实招人讨厌，但是和靳海阔不同，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会在背后议论别人，心里有想法却表面上佯装应和的人，因为他的微笑，总是让我看到生活的阳光。
比赛并没有给我们太多准备的时间，预赛定在当周周六，突然刮起了很大的风，连绵不断的小雨几乎要酥麻人的骨头。怎么看都不像四月的天气，大部分学生走在路上还感觉到浑身哆嗦，清晨起来的时候，好像回到了严冬，一旦没有毅力起身，就很快地睡下去。我起来的时候接到班长的电话，嘈杂的雨声减弱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今天下午去逸夫楼522教室预选，千万别迟到了。”
大概快到中午的样子，雨渐渐停了，我拿着伞下楼，准备去食堂提前吃午餐。刚刚到达食堂门口，就看见了停在附近的采血车，接着顺势看见了帐篷下面正在登记的程晨。我收好伞准备进食堂，程晨却因此发现了我。
“张祥森，张祥森……”
我是打算装作没听见，继续往食堂走，但是程晨很快就大加了分贝，我身边的人都朝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于是我还是机械地扭过了头，“嗯……”
程晨朝我招手，但是我一点也不想挪动步子，程晨总是让我做一些迫于无奈的事情。
“献血吗？”
“嗯，其实挺害怕的，但是昨天和寝室的人约好了，一起来献血的，被说着如果大学没有献过一次血，是不完整的。”说着指了指旁边登记的同寝室的人。
“哦。”
“你去吃饭吗？”
“是的。”
“好啦好啦，我就是想和你打个招呼，我要去献血了，你去吃饭吧。”
“嗯。”
“等下，我刚才查出来是A型血，你是什么血型？”
“AB型。”
“噢，果然很准啊，那你先去吃吧，拜拜。”
虽然至今不知道当时程晨所指的是什么，但是在那个时候，的确勾不起我丝毫兴趣，但是对于程晨这样的女生，必定是乌龙事件的始作俑者，就在我刚刚吞下一口米饭的时候，她们寝室的一个女生横冲直闯地进来了，然后拉着我的手：“赶紧，程晨晕倒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经被那个女生拉到了现场，程晨脸色苍白地躺在座位上，那个胖乎乎的女生掐着我的手，“你赶紧给她人工呼吸吧。”
在我看来，怎么都像是一场恶作剧，在场抽血的医生护士都在，完全没有必要把我拉过来，而且要求太过分，我没有必要搭理。但是看着程晨苍白的脸，又不想是假装的。
护士已经在用力挤压氧气袋，而我只想转身离开。
“喂，你果真是个冷血的家伙啊，见死不救！”
“你们早该听说过。”
“天啊，程晨真是看错你了。”
“看错我？本就没有打算她会喜欢我啊。”
“那你收了情书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复，拒绝或者同意都好，把事情悬在那里，然后又让别人抱有幻想，你这样的人不是太可恶了吗？”
“随你们怎么说。”而这时候，我看到了程晨眼角的泪珠，此地不宜久留，是我唯一的想法，“她快醒了，就你们所言吧，如果她醒了，帮我告诉她，我拒绝她了，谢谢。”
“你个王八蛋！”
我不在乎后面的女生怎么骂我，或者已经把我家里人都骂了一遍，这些对于我来说，早已司空见惯，充耳不闻即可。可是，刚才程晨眼角的泪珠突然让我有些难过，但是我不敢再想。身后突然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张祥森……”
背后有人拍了我的肩膀，转头看见程晨那毫无血色的脸，笑中带泪地看着我，“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寝室那群人说的话，你就忘了吧，我知道我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像你这样光芒夺人的家伙，追你的女生从南门排到东门，我算得上什么呢？只是，我想，当时给你那封情书之后，你没有即使回复我，或许我还有希望，现在看来，不过是你太忙了，或者完全不屑回复吧。这些日子对你造成了困扰，对不起……”
“没什么……”我居然犹豫了，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看见程晨哭泣的时候，内心也有微微的难过，是因为她哭的时候还勉强撑起的微笑吗？我们两个人站得那么近，就好像我可以听见她心脏裂开的声音，明明痛得可以大哭一场，但是她却拼命撑着微笑说完最后一句话。
“那，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她们还在等我。”
“嗯。”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看见了他，他就在不远处看着我和程晨，但是他没有走过来，也没有跟着程晨离开，而是站在那棵参天大树下，远远地看着我。我们就这样遥遥对视着，约莫五分钟，他冲我笑笑，然后慢慢离开。他那一抹笑真是意味深长，笑到我居然有些内疚，有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下午的预赛在逸夫楼522教室，是一间可以容纳两个班级人数的大教室。所有人都被负责人安排站在走廊上，根据名单的顺序，点到一个人进去一个，预赛是朗读，不要求脱稿，当然脱稿可以加分，但若失败就得不偿失。我到达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可我没有看到靳海阔。外面又开始下大雨了，而且簌簌的风声贯穿其中。我首先进去念完了我的稿子，虽然思绪有点混乱，但还是一字不错地念完了，接着人一个一个进去，两三分钟就换下一个人，不知道靳海阔干什么去了，眼看着就要轮到他了。
“靳海阔……”点名的学生以为自己念错了，又看了一眼名单，“靳海阔……没来吗？”
“雨太大了，在路上耽搁了，能帮忙先调到后面去，让下一位先上吗？”好在负责人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家伙，点了点头，叫了下一位。而奇怪的是我自己，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去帮靳海阔解释，还帮忙拖延时间。
头脑中想着或许靳海阔是真的弃权了，走廊上等待的人越来越少，眼看着留给他最后的机会也要失去掉的时候，靳海阔喘着粗气赶到了现场。
他走来便看见我，笑着问：“是不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工作人员把你的名字调到后面去了，你来得真及时。”
“中途想放弃了。”
“怎么的？”
“一时间不怎么想玩了，不过后来想通了。”
“呃？”
“不玩了，正式当作比赛来看待吧，所以，张祥森，我会使出全力的，呵呵。”
靳海阔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听到负责人叫他的名字，他淡然地走向教室里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管怎样，谢谢你留在这里等我。”
靳海阔突然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太不应该了，不过刚才的那番话很明显是在向自己下战书。这时我想起了早上的那一幕，靳海阔站在大树下看我的眼神，我总算是明白了。不过就我看来，压力是为了增添游戏的乐趣，所以，我笑了。
【海阔】
那段日子——我指我和程晨单独相处的那段日子，在程晨还没有遭到张祥森拒绝的那段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