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市的冬天来的晚却冷得刺骨，窗上爬满了细腻的水雾。天还没大亮，熹微的光线描画着边角的轮廓，若隐若现的勾勒加深。颜辛放轻了动作推开门，拉开窗帘，俯身地上的毛绒熊捡起来，拍了两下放回床头。
赖着床上的小公主裹着被子胡乱蹬了两脚就没了动静。颜辛走过去坐到床边，把被子压到小姑娘下巴下面，平静地问：“你今天不是还要和小朋友一起玩吗，不起来还怎么去呢？”
“可是小朋友都还没有起床啊……”沈佳颖小朋友蹬了一脚被子，迷迷糊糊地嚼着舌头。
颜辛拿起床边的衣服，云淡风轻地回应，“小朋友已经起床了。就在幼儿园等你。”
“我也是小朋友……我都没有起床……”小小姐模模糊糊地哼着，脑袋一歪，眼睛还是没能睁开。
半晌，小小姐听颜辛不吭声，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察言观色后不情不愿地说：“妈妈你数到三，就起来……”
颜辛照做数到三。小小姐说一不二“三”字刚落就弹了起来。然后又不动了。
颜辛手里动着给她套上毛衣，小姑娘“唔唔唔”了半天才把小脑袋伸出来。颜辛给她披上外套才又穿裤子，把她抱到地上让她自己踩着拖鞋穿上。小小姐则惬意的闭着眼睛，全程都没睁开。折腾了半天小姑娘也清醒了，开心地捧着脸问：“妈妈，爸爸在哪里？”
门外脚步声不是很明显，颜辛却下意识的往开口看过去，还没开口被点名的人就已经精神抖擞的笑着应了声：“谁找我呢？”
小卧室的门大开着，沈嵁三步两步踏进来，上半身就穿了件针织毛衣，不怕冷的搂到半截，抖了抖手上热气腾腾的毛巾，走近了在小姑娘红扑扑的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小公主挣扎着露出嘴巴，抱住他的手，黑溜溜的漂亮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认真地问他：“爸爸会不会陪佳颖上幼儿园？”
沈嵁把毛巾递给颜辛，把女儿捞起来抱在手臂上坐着，心情很好地捏了捏她粉雕玉琢的脸蛋，在他家女儿殷切的目光下，眉开眼笑地逗她：“当然不陪喽。”
小公主睁着圆圆的大眼睛，鼓着腮帮子“哦”了一声，“咕噜噜”顺着沈嵁的大腿滑下来，投奔妈妈去了。
颜辛给女儿刷完牙转身做早餐，沈嵁就把他家漂亮的小姑娘抱在怀里给她剪指甲。
指甲刀嘎嘣脆地响着，小姑娘夸张地捂住眼睛“啊啊啊”地尖叫。父女俩玩得不亦乐乎，到了吃早餐的时候，小姑娘指定用一口闷的气魄“咕咚咚”喝完一杯牛奶，舒服地哈了一声，豪气万丈的用手背抹嘴，又觊觎着桌上的点心，左右开弓捏得三明治外层有了清晰的凹陷。吃戒大开的小姑娘咯咯直笑，把自己咬过一口的早餐递到爸爸嘴边。沈嵁含着笑先在她脸上轻轻咬了一口，才把她小手里的三明治咬掉一半。
小小姐睁着圆圆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要哭又忍住，扭过头继续不理他了。颜辛抽了纸巾给女儿擦手，抬头不高兴的用眼神警告对面的罪魁祸首一眼，沈嵁心领神会，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才过了不到五分钟小姑娘就不计前嫌的把自己吃不完的早餐全给了沈嵁，看着他一口气吃光，尖叫了一声一下跳进沈嵁怀里，疯笑着打挺。兴奋状态一直持续到吃完早饭。
沈嵁刚一放下筷子，小姑娘的脸立刻皱成一团，可怜兮兮地拽着爸爸的袖子直喊“肚子痛”。
沈嵁温暖厚实的大掌揉在女儿鼓成球的肚皮上，用征询的目光看向颜辛，问，“她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颜辛不回答他，反而转头看着小姑娘冷静地问，“佳颖，你是不是想拉臭臭了？”
小小姐猛摇头。沈嵁把女儿抱上腿，想了想，正色说：“我送你上班的时候你带她到你们医院给她检查一下。”
小姑娘把沈嵁搂在她腰上的手又拉紧了点，水灵灵的眼睛闪亮亮的发着光。颜辛看了眼扒在沈嵁身上的女儿，起身去包里拿手机，“我给老师请个假。明天再去。”
“明天肚子还是会痛……”小姑娘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急忙去捂嘴，眼睁睁看着爸爸妈妈的目光都向自己投来，马上乖巧地低头。
沈嵁率先反应过来，被她“爸爸不陪我上幼儿园，我就在家陪爸爸”的小心思逗得笑得不行，再看一眼脸色差得吓人的妻子，先发制人抱着女儿站起来。
颜辛也不计较，不动声色端起杯子盘子往厨房里面收。
等她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父女两人不知道拍了多少拍，又合了多少次。小姑娘睁大眼睛抿着嘴对着爸爸使劲点头。高大俊朗、意气风发的男人笑得开怀，小小姐光脚站在餐桌上还到不了他的肩。看着这样温馨的一幕，颜辛千百种情绪在心头，垂了眼又转身不去打扰她们。
一家三口出门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被包成粽子的小小姐在雪里踏出一长串脚印，甩着帽子两边的毛球做鬼脸。沈嵁去倒车，小姑娘就到处乱跑，颜辛好不容易拽住她，脚踝就被扯着崴了一下，皱了皱眉径直把小姑娘抱起来。四岁半的小小姐已经有点重量，颜辛抱着小姑娘坐进后座轻轻喘着气。
沈嵁开了雨刮器扫前玻璃的雪，趁着间隙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给小小姐整衣服，沈嵁熟练的转着方向盘，打了两把就把车轻车熟路的倒出停车场。
小小姐被沈嵁连哄带骗的送达了幼儿园，呵呵笑着在沈嵁脸上mua了一大口，“啵”的一声松开，心甘情愿的被老师领了进去。颜辛坐在车上，默不做声地叹了口气。
沈嵁刚坐回车上就回头看她，鹰隼一样的眼睛还是那么黑那么亮，一点气势也没有地命令她，“坐到前面来。”
颜辛推开了后门，刚关上门沈嵁就倾身从里面把副驾的门打开，她坐进来，看着前方也不说话。
车外人来人往，路过的人都用新奇的眼光打量着他这辆拉风的牧马人。沈嵁却全心全意的凝视着面前的女人。他从前就那么喜欢她，现在还是那么喜欢。沈嵁伸手把她头发别在耳后，抚着她的脸说，“回来之前我递了转业报告。”
“确定批的下来吗？”颜辛语气平和地问。他这样的人才部队不少却也不多，上面明显有意留他，恐怕会有点困难。他不在家每天佳颖都在找爸爸，有一次小姑娘睡着笑醒了，问她为什么笑，她模模糊糊地念“我梦见爸爸挠我痒痒”。
沈嵁也没有办法，他好像从来没能真正陪伴过任何一个他想保护的人，只能用最沉稳的声音告诉她，“最晚也拖不过明年年底。”
明年年底又是一年，她都等了这么久也不着急这两年，颜辛抬头佯装不在意地说，“你先送我上班吧。”
送颜辛到医院楼下，沈嵁就掉头回家，到社区里的小菜场买菜。他挑了一条活蹦乱跳大活鱼，老板娘算账的时候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颜医生的老公吧？”
沈嵁一愣，没想到他基本上没来过也能被人认出来，疑惑的点头说，“是啊。”
老板娘就笑了，“颜医生治好过我女儿的眼睛，又照顾我生意，这条鱼就不要你钱了。”
无功不受禄，天上馅饼砸下来沈嵁不问清楚也不敢接，对方说清楚了缘由他还是觉得奇怪，不由问，“您怎么认出我的？”
老板娘给他装好鱼，笑着说，“颜医生人太客气了，每次不叫她给钱都抢着付，她开钱包的时候我就看见夹在里面的照片，次数多了这可不就认出来了，小伙子长得挺帅，容易记住。”
沈嵁一愣，百感交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边掏钱边说，“她都付您钱，何况我。”
然后拎着鱼就飘飘然往家走，难为他在老板娘面前装那么淡定，心里早荡漾翻了。
他从没有花过这么多功夫对付一条鱼，去掉鳞剖腹切肚，刀锋无影，都快在上面雕出花了。
颜辛回来就闻到一股香味，在厨房里捣鼓的人兴致勃勃的吹着口哨，她刚准备进去，里面围着围裙的人就摇着尾巴出来了，看见她格外高兴的样子，端着盘子眉开眼笑地说，“来坐坐！”
颜辛还沉浸在他还不能回来的悲痛中，不明就里，狐疑地望着他。沈嵁放下菜就主动帮她拿包，然后不见外的翻里面的东西，找到钱包拿出来打开，故意美滋滋的凑到她面前，明知故问，“这么帅的小伙子是谁啊？”
颜辛才不配合他，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格外不给面子地说：“不认识。”
她这样说着，心里却温暖又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