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沁凉如水。
紫色帷幔帐轻柔洒下,图瓦在我身边躺着。中间有一只果盘的距离。
我问:“白天,那群蒙面人明明针对的是你,没有要杀我的意思,为何你要护我在前,这样不会分散精力吗?”
他斜盱了我一眼:“你是不是傻?中意一个人,是不会将她置于危险中的,哪怕有一丝可能的危险。”
我被这句话一震,心中有丝感动,一直隐藏于心的疑问也在慢慢放大,虽然士勋没有想到他爹会将我安排为领舞,终究他还是将我送到了这里,送到了图瓦身边。
又想到多日未曾获得他的信息,心中几分苦涩,一点心酸,百般滋味下闭上眼睛,默然无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我仿佛听到图瓦喃喃道:“像今日这般状况,我已经历不知多少次,几十年就是这样过来的。”顿了顿,又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一国王子,而是一介山野村夫,你愿不愿跟我同去,当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主妇?”
我默然不作声,假装熟睡。
却感受到有凉的指尖,缓缓拂过我的脸颊,然后,是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宫中的日子像清风翻过的书页,一页页翻过,每页都是同样的空白。
转眼数日过去,这天,小言子跑来说:“月王妃,殿下请您好好装扮下,今儿晚上,他和您一起去三王子府中赴宴。”
我坐在梳妆台前,翻来翻去,这些天赏赐的珠宝玉器实在太多,我选来选去,着实花费了点时间。最后选定了最初那支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鸾鸟牡丹簪,和一件锦缎暗花拖地宫裙,面料如行云流水,熠熠生辉。
朱依依将我的长发分成三股,一股盘于脑后,簪上那支鸾鸟牡丹簪,另两股随意放在肩上,看似不经意,却有小心思。她边装扮边赞不绝口:“王妃,我给您的这身装扮啊,绝了,今天您肯定是最引人注目的女宾。我承认,今天你比我美。”说完捂住嘴巴吃吃笑。
我道:“也只有你跟我,是最不像主仆的。”
待我走出宫门,图瓦已在轿中,他见我来了,便下来支开侍女,亲自扶我上去。我奇道:“殿下今日是喝了酒来的吗?这般红光满面。”他仿佛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敢直接看我,半真半假打诨道:“月儿今日真好看,我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几架马车绝尘而去。
便到了三王子府中。府中设施低调清淡,毫无奢华,这倒是有点出乎我意料。
宴席自然是好宴席,酒也是好酒。歌舞比之皇宫毫不逊色。
巴音举着酒杯踱步过来,“皇嫂比那日所见又明艳了几分,看得出来,这些日子过得不错。”说完,面向图瓦道:“大哥,能否与皇嫂借一步说话?”
图瓦只在欣赏歌舞,似乎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我随巴音走离人群,跟着他曲曲绕绕来到后院。我见越走越远了,便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扭头诡异一笑:“就到了。”
我随他进了一间屋子。巴音阴阳怪气道:“皇嫂,这件东西,可是你的?”
我奇道:“臣妾这是头一回来您府上,怎会有东西在你这?”
眼看着,是一方淡黄色小纸,上面好像有字迹。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心中蓦然一紧,“你从哪里得的?”
他得意地一笑,掩饰不住地兴奋:“原来真是你的!呵呵,说来也是偶然,我的手下在皇嫂宫苑外,恰巧拾得。”
我说:“三王子对你哥哥后院了若指掌,怕是探子探到的吧?”
他嘴角一丝冷笑,“不错,我也不瞒你。那天我手下,偶然看到有只黑鸟飞过,便拿弓箭射之,那鸟掉了下来,受了伤却让它挣扎飞走了,意料之外,看到了这个。”他手里拿着那纸,向我晃了晃,“这东西说来对我也没什么用,对皇嫂你,也许很重要。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连忙说:“可以可以,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给我罢!”说完,飞快从他手中抢了过来,展开一看,只见纸上写着:
阿凝吾爱:汝进宫数日,不知情况如何。吾日日思念。盼汝寻得所求,早日脱离那龟孙掌控,一念及或被龟孙所染,吾心急如焚,恨不能手刃之。当卧薪藏胆,盼得云开日出之时。切记,念念。
落笔署名画了一只箫。
我看完,连忙将纸揉成一团,急吞入腹。心道:看你还有何把柄。
巴音看我这样,像是看了出好戏般,阴阴一笑:“皇嫂不厚道啊,不过,我早知道你会来这一出,我可不是那个白痴图瓦,本王早有准备。”
说完,从袖中又取出一份同样的黄色小纸。
我惊呆,石化在原地。
他不无得意:“怎样?你吃进去的,是不才照着誊写的,是不是字迹还蛮像的?我手里的才是真迹。来拿啊?”
自甘认输。我冷汗道:“你想怎样?”
他脸色阴沉,冷冷道:“本王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早就看出你没那么简单。”他用手按住我的下颚,“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被他钳住下巴,已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用含着怒意的眼睛瞪着他。
他并不看向我的眼睛,继续阴沉地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想要什么。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不是么?你既是帮我,也是在帮你的情郎,他不是在信中说,要手刃图瓦么?你只要帮我,将这个放在他的饭食中,让他乖乖服下,就可以脱离樊笼,获得自由,与你的情郎团聚。”他的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包物什。
我呜呜地挣扎,用手比划示意他先松手再说。
巴音钳制的手微微松开,我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下情绪,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冷笑道:“那本王也不能强人所难,只能将这封信,公示于我的皇兄和众大臣了。”
我心里蓦然一抖,这种情形我可不想要,好不容易进了宫一趟,不但没完成士勋交待的任务,还将自陷囹圄,不妥不妥!便假意赔笑道:“三王子殿下,您养了那么多高手,连臣妾宫内外都有你的探子,想杀图瓦的方法多得是,何必要为难我区区一个弱女子?”
他眼中的神色黯了黯,有些沮丧:“我先前派人刺杀过他无数次,每次不是我派去的人全部覆灭,就是让他侥幸逃脱。”
看他的神情,我居然有丝想笑,你那么神通广大,居然想杀个人都杀不了。面上装作害怕道:“只要你不出卖我,我可以帮你。只是……”
“只是什么?”他说。
“倘若你大哥对我有戒备之心,对饮食有所防备,臣妾就没有办法了。”
“无妨,你只要跟他一同吃下去,他就不会怀疑。我这里有解药,你吃下之后,三刻内服用解药,毒即可解。”
我伸手犹豫接过,毒药是一包无色无味的粉末,用浅绿色纸包封着。解药是绿色的粉末,置于棕色的瓶中。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能否问下殿下,为了什么原因,非要致你大哥于死地?在我看来,他平时待你不薄。”
他森冷一瞥,目光中带有不屑与鄙夷,“因为他不配坐这个位置!想当年父皇康健时,我大悟朝廷固若金汤,坚不可摧,整个九州都是我们的王土。那时父皇将他列为继承人,我虽有不满,但尚可忍受,也从未争过什么。可是自从父皇五年前变得神志不清,这个白痴掌了朝政,便疏远打压开国有功之臣,扶持贱民野党,不事练兵,整个朝廷乌烟瘴气、百官在我这里早就叫苦连天。你看看现在,反贼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他还对那些奸佞小人深信不疑,将有识之士、忠勇之将贬官罢黩。本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若是本王坐在那个位置,我大悟王朝决不计像今天这样!”
我嘟囔道:“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你们大悟贵族一向不把中土人士当子民,骄奢****的后果么?老百姓被你们压榨得活不下去,也不好全部怪到你大哥身上吧?”
他斜视了我一眼,从鼻孔里冒出了一声哼。“不管如何,他不能再坐这个位置,本王是百官人心所向,大势所趋,连宰相都支持本王登上宝座,力挽狂澜!只可惜,兵权还在他的手中,又不能强夺,所以,本王也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凝月皇嫂,反正你也不喜欢那个蠢物,这不是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我将药包藏入袖笼,拍拍手道:“成交!”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
转身回宴席,谁也没有注意到梁上有灰,倏忽忽落下少许。
回到席上,一曲正好舞罢,图瓦拉了我的手坐下,玩笑道:“怎的去了这许久?本王还以为老三把你掳走了呢。”
巴音哈哈接话:“皇兄真会玩笑,月王妃可是大哥心头所爱,臣弟怎么会抢兄长所属呢。”
图瓦攥着我的手紧了一紧,半真半假道:“为兄得了什么好东西,不都是先尽你挑的?只一样,月儿不能,旁的都可取去。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