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把空无一字的白册收入怀里,苦笑着摇摇头。
他不再去纠结这个了,绞尽脑汁对破境并无半点益处。正如老头子对于破境一事的看法,“这悟道啊,就像追一个绝色美女,你光是穷追猛打,没准就直接把别人吓跑了;这种事情应该循序渐进、收放自如,有时要热情一点,有时又要冷淡一点,但最重要的前提是:你要有绝对的耐心。”
“但是这也只是方法而已,具体实践又有诸多变数。”
当时老头喝得大醉,脸像一片渗了血的抹布,举壶对着虚空叹了一声,“这世界的本质啊,就是无常。”
世界?这世界?李平愣在院子里,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但那一闪而过的灵光却转瞬即逝。
李平也不恼怒,这才想起大师兄让自己收拾三师兄带回来的东西,于是赶紧跑到桃树下,提起三师兄带回来的包裹,沉甸甸的,里面的东西还哐当作响。
李平将包裹带回自己房间,再摊开账本准备记录。没什么意外的话又是些银两和一点不怎么值钱的器物了,看来这些年拦路的山贼都过得不怎么景气啊,他一边有些遗憾地想着,一边打开包裹。
银钱一共是一百九十二两……黄金十两……玉质把件二十个,品质较次。折合约三百两白银……
咦,怎么还有件包起来的衣服?
看这式样,估计是哪个山贼的了……李平有些无语,便要将衣服拿开。
嗯?李平拿着衣服,突然想起三师兄对重要的东西都会细心地包起来
经过一番摸索,李平的手从衣服中掏出了一个圆型玉佩。
刚一入手,温润是给李平的第一感觉。
玉佩上雕刻着一条盘起的龙,其精细程度与先前的玉制品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完全当得起“栩栩如生”四个字。
李平坐回桌前,落笔时犹豫了片刻,在账簿最下方记上一笔。
圆形玉佩,上品。价值不详,待评估。
记完这些,李平将需要换成银子的东西收起,第二天再去黑市处理掉,这些物件是从那群山贼那抢过来的,想来也不太见得光。
想了想,他将那块雕龙玉佩单独保存在了身上。
其实这次收获也不小了,只是这次不但没剿灭那群山贼,拿不到官府的悬赏,三师兄还受了伤,倒真是让人糟心。
那些家伙总说劫富济贫,倒也只见劫富从未济贫,既然他们不愿意,那就只好自己动手了,谁都是为了讨个生活,所以李平对此倒也丝毫不觉得有愧。
至于拿过悬赏金后把东西交给官府?那是迂到什么程度才会做的事,读圣人书读到这种程度的结果应该不是入朝为仕就是饿死街头。
读书人?读书人也是要吃饭的。
…………
另一间房内,不时有痛苦的闷哼传来。
宋治的伤口比想象的还要麻烦一些,不少小的伤口还不太要紧,腰部最大的那处明显能感觉到有一股凌厉真气在纵横肆虐。
老头手持棉布,将随身带的酒壶里的烈酒倒在棉布上清理伤口,动作迅速。
这时的老头看不出平时的不正经,而像是在完成某项无比艰巨的任务,严肃而娴熟。
一旁的二师姐用一手不时从药箱里将需要的物品递给老头,另一手将头上束发的簪子抽了捻在手上。
那是一朵开得正娇艳的桃花。
门窗紧闭的房里没由来生出一缕清风,原本伤口粘上酒精疼痛难忍的三师兄,眉头一松,“嘶”地长舒一口气。
屋外院内的桃树却像是经了两天大旱,盛放的花瓣没由来的蔫了几分。
老头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柔弱的女弟子,“求道了?”
“求道了。”
二师姐范齐平静地回答,好像不过二十已进入修道第三境界的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老头儿继续低头处理伤口,“想想也是时候了,挺不错的。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桃花开了一夜,我在院子里从第一朵看到最后一朵。心有所悟,总算是看明白道的大致轮廓了。”二师姐淡然说。
老头儿咧开嘴巴啧了一声,不明具体意味,不过大致是赞叹的意思。似乎是想起一茬,又说:“为师的四个徒弟里,只有你为师教导甚少,好在你天生一颗玲珑心,凡事都能看得透彻。这些年来让你忙于柴米油盐,实在是苦了你。”
二师姐是这清淡性子,又怎么会心有不忿,只答道:“世间万事万物,既然存在,自然有其道理。只要专心做好某件事,便已经是在修道了。贪多嚼不烂,老师教我的东西,已经足够我去领会。”
“这话听得我这老头子是老怀大慰啊,只是你入了这求道境,生活的鸡零狗碎也不是你所求之道,自然要往旁边放一放了。修道讲究的是一个出世入世,老头我有个故交,她本人虽然和门中所修的道有些出入,但这人的师门想必是很适合你。这书院……终究是小了些。”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了,老家伙背对着范齐,也不知道脸上是何表情。
听到这有些突然的消息,范齐愣了愣。片刻后,对眼前从小收养了自己并教导自己的老人行了个礼,“就听老师的。”
师徒二人无话,便继续忙碌起来。
书院的另外两个帮不到太多忙的,已经草草吃了些饭菜,回房了。
这种时候,也只有打坐修气能让心中平复下来。
李平缓缓地闭目呼吸,肉眼不可见的天地灵气正一点一点地在他体内循环。虽然在旁人看来自然没有大师兄于桃树下吐纳的气势,但李平不心焦也不沮丧,只是感受着自己四肢百骸中的灵气与天地中游离的灵气交替循环,其筋骨也有着微不可查的转变。
十年停留在开悟境界,自然没什么好称道的,但无数次的失败并没能消磨他的意志,他的求道之心也从未因此衰退。
每日辛勤的吐纳并不只是徒劳,这让他的基础深厚得让人称赞。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无比空明,不由得又开始想起怀中那本几乎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的一卷白册。
那只不过是一本再寻常不过的白纸装订成的书册,集市上十文钱就能买一本。但它又不是那么寻常,它是一个少年修道者在这漫漫修道长路上唯一的指引。
其实除此之外李平分明有很多选择,比如骑青牛西出函谷关的那位,其著作《道德经》,李平早已将其看得滚瓜烂熟。
可人心难测,天心亦难测,这名传说中已达逍遥的修者,自己又如何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
更何况,他所说就全是对的吗。
这位顶天的修行者在开篇就说出:道可道,非常道……
能说出来的道,就不是大道了。
所以李平想悟自己的道。
他需要写出一本属于自己的书。
然而路的第一步才是最难迈出的,他也无法确定他最终迈出的一步究竟是对是错。
一个念头告诉他,如果不走走试试,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另一个念头又要跳出来反驳,如果这一步迈错了,那之后的路又何必要走下去?
他脑海中的念头越发驳杂,吐纳的频率也变得急促而不稳,思绪不停的闪动让他感到烦闷,那时常一闪而过的灵光在他现在看来也如此可憎。
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笼子里,长期求而不得的烦闷加上今天的不甘,使得这一切在此刻轰然爆发!
渐渐地,思绪上的愤懑带起了身体上的异常,他的皮肤开始渐渐泛红,甚至冒出了一缕缕若有若无的热气,而他本人对此浑然不觉。
忽的,李平感觉到身上传来一股凉意,却又不是刺骨的冰凉。
温润,安详。
他想起来之前收在衣中的那块玉佩。
没等他细想,脑门上便传来一阵痛感,那是被钝物敲击的感觉。
李平睁开眼睛,只见大师兄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手中持剑。
回过神来的李平这才感觉到全身清晰的刺痛感,那是灵气过度冲刷身体经脉的症状。
然后他便觉得口干舌燥,顾不上说话,立刻拿起房里的水壶猛灌一气。
“好了就到院子里来。”大师兄面无表情地转身出门。
慢慢恢复过来的李平这在知道刚刚的情况有多凶险,如果不是大师兄及时发现自己的状态,自己还一直浑然不觉……
李平想起之前感受到的那股凉意,于是将玉佩掏出来,才发现这时的雕龙玉佩居然捏着有些烫手了。
顾不上太多,李平赶紧走到院子里。
大师兄那站在院子中央,等他走近,便直直地问:“你刚才想要强行冲关?”
李平自然知道刚才如果没有大师兄用剑柄给他当头棒喝,让他及时醒来,那多半是九死一生的下场,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从此经脉断裂,再与修道无缘。
他低着头,表示知道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
大师兄看了他一阵,只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急,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可世上很多东西强求无用,只会适得其反而已,我们只需要尽心尽力就好。”
李平微微鞠躬,“谢谢师兄。”
不只是谢他之前的及时帮助,更是谢他的开导。
不苟言笑的大师兄拍拍他的肩膀,难得地笑了笑,“过两天就是你的十八岁生辰了,还过两年便是你的及冠大礼,现在开始就要学着沉稳一点。好了,你刚刚气血沸腾,早点去休息,你三师兄那有老师和你二师姐,不会有事的。”
李平此时浑身刺痛,点头应了声然后回了房间。
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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