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么坚守的,曾经那么执着相信的,其实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他竟从未爱自己。
他爱的是秋芙。
而自己,只是个替身。
一个替身。
初遇的那一年,她十六岁。犹自难抑少女的羞涩,她静立在他的面前,粉衫素裙,星目低垂,他说她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新荷。香腮赤红,她浅浅一笑,竟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他笑了,没有半分侯门中人的傲慢,却是多了分宠溺的味道。只是,当时的她又怎能知道,他眼底最深处的黯伤,并没有因她的出现而停止过一刻。
没几天,他便托人来提亲,挂着红喜布的聘礼堆满了整个院子。
成亲的那日,她无意中听到了一个传闻,独宠,艳冠群芳。独宠?!听及这个字眼,她也不由得心感潮热,是啊,只入府不过半年,她便由妾晋升为侧夫人,在没有大夫人的将军府里,她便是天下女子尽皆羡慕的对象了。只是,他为何从不立大夫人,她却是无从得知。许是入府时间不久的缘故,她并未和其他夫人侍妾有过多的接触,只是闲来和洛夫人若交往亲密些。洛夫人已入府五年了,为人很是和善,也极是与她交好。
那日偶然路过秋城院,她只闻到有淡淡的幽香从中散出,便及向身边的侍女询问是何种花香,谁知洛夫人却是抢先一步对侍女使了个眼色,并不愿让她知晓。侯门本就是个是非地,她亦不想多过问其他事,便也没有多在意,只是由此而多记了个秋城院罢了。
闲来无事,她极是喜欢抚琴,每个少女心中都藏着一个“司马相如”,她亦不例外,她梦想着,嫁了人,与夫君琴瑟合奏,共谱佳话。如今,真的嫁了人,梦想依旧是个梦想,她依旧是自己一个人抚琴,后来,竟又他不喜欢抚琴,便就循他心意不再抚琴了。自小娘亲便教着自己,夫君为天,更何况自己本身又爱着这片天呢。
本以为他会为此而询问于她,可他竟是只字也为曾与她提起,倒是主动提及要她可以试着多赋诗对弈。
那年春季,宫女来传言及洛夫人有喜了,虽有一些惆怅,可毕竟洛夫人也是自己心中认定的姐姐,她倒还是极欢喜的前去道贺了。倒是刚进房门,便听到了他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他像是一只受伤的怒狮般,对着跪在地上的美人怒吼:“你该很清楚的,除了她,我不会要任何一个女人生的孩子,难道你忘了吗?”
泪凝香腮,洛夫人哀怨的望着他,半晌,才抽泣道:“她已经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不是吗?为什么不忘了她,为什么连宁夫人都不足以替代她?妾只想留下这个孩子,即使是趁将军酒醉而得来的,妾依旧不想失去他。”
毫无半分的怜悯,他一把提起了地上的人,紧捏着她的下颌,怒道:“没有人能代替我的秋芙,谁都不能,她永远都是我心中的唯一,给我记住!” 说完了,又狠狠地,毫不留情的将怀着他骨肉的女人丢到地上。
唯一!!躲在门后,她听着他们的对话,像是脱了魂魄的躯壳,再无一丝的感觉,只有惊愕,只有相伴而来的心痛。原来,那个叫秋芙的女子才是他的唯一,她不是,从来都不是!为何将军府中女子从无生养,为何他从未与她提过想要个孩子,就是因为她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女子,不是!!!
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她没有出来向他请安,而是走到了那个依旧掩面而泣的女子面前,蹲下身,她迷茫的问道:“秋芙是谁?”
许是未先察觉她的到来,洛夫人震惊的抬起头来,望着她,却又是凄然一笑:“秋芙是谁?!我倒真愿自己如你一样,永远都不知道她是谁!”她呆木的笑了,是啊,那是他情思最深处的寄托,其他人都不是啊!洛夫人站起身,叹道:“她便是秋城宫的女主,将军府中永远的大夫人,未央大将秋谛的女儿!!将军年少时,与她相识一场,奈何国家不同,身份悬殊,便分手了,而她,不久死了。只是,她人是死了,然,依旧活于将军心中,国君赐给将军府门,将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修建了秋城院,种满了她最爱的樱花,数年来,花香满园。
不过,民间有个说法,说秋芙的死,其实都是将军一手造成的,将军为了得到秋谛的作战计划,故而接近了她,又抛弃了她,秋芙个性烈,便自杀了。
当然,无论她是怎么死的,将军心中都有她的。对了,你晓得将军府有座佛堂吧,将军从不允许人踏入,据说,里面便是供奉着秋芙的骨灰,哦,秋芙的骨灰盒都是将军亲手做的。
而将军每个月都要入佛堂,陪伴她几日。
妹妹你能得以晋升侧夫人,便是因为你的眼睛,像极了秋芙。而,我便是因我的名中有个芙。嫁给将军时,有下人称我芙夫人,将军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从此不允许任何人说这个“芙”字。将军之所以不让人抚琴,其实也是为她罢了,秋芙是将军女儿,自小于军中长大,好武恨文,尤其不喜欢琴了。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将军连这个小事都记得。”
错了,一切都错了,原来,她只是一个替身,他心中真正眷恋的终是他的秋芙,没有人能取代,没有人啊!!!她在他的心中从来都不是他的妻子,只是个替身,一个心上人的替身罢了。他不让她抚琴,却要她赋词对弈,却原来也是为了他的秋芙,他始终都未真正爱过她,她竟只是个替身!
走出洛夫人的院中,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院子,望着秋城院半掩的朱门,她静静地推开了它,由是三月的天气,满苑的樱花竟相怒放着,而他,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却是独坐在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一阵风过,樱花如雨般洒落,不知为何,她仿若看到一个粉衫女子,走至他的身旁,他笑了,如同她初遇时的模样,只是这一瞬间的微笑,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宠溺,因为他望着的,只有给他一世情殇的玉颜,只有她星眸含笑的泪颜。
许是,她的心酸融化了世间冰冷的山,她竟不小心怀孕了,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刹那间的惊喜,转瞬便冷静的命人准备打胎药。只是,想不到的是,药一入手时,他来了,看着她许久,说了九个字:“生下吧,我需要个孩子。”
他是将军,是秋凉不败的神话,人人都盼着他有个孩子,能继承父志。这几年来,他一无所出,已有不少流言蜚语了,国君更是每隔着几个月便赐几名美人来,将军府的别院越来越多,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坏,觉得打扰了秋芙与他的清净。眼看,国君又有御赐美人的势头了,他便萌发了要个孩子的念头。
虽然,违背了初衷,但是,能阻拦那些扰人的事。
秋芙,是他心头的一根刺,疼,但他不舍得拔掉。
她看着他,笑了,“好,我会好好生下孩子的。”
她笑着,心中却大雨滂沱。
消息传出,她又成了浪尖上的人,就连洛夫人不禁的嗔怪她,远离她。
一个大雨的夜,她生下了秋凉大将夜城的儿子。
从此,他不再入她的房。
从此,她不再给他留门。
他爱秋芙。
她爱他。
爱人不同,但结局巧妙的雷同,都只能爱,不能相守。
因此,她心情平衡了些。
专心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