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啸风摇了摇头,道:“那时,有一个人在和她谈婚论嫁。那人叫作王朗申。是当时有名的青年剑客。江湖上人称玉面神剑。其实,他们两个是很般配的。男的俊逸脱俗,女的秀美绝伦,郎才女貌,确是一对璧人。王朗申是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剑客,姐姐又是韩门长女,更是门当户对。这本该是一对大好姻缘。而我,只不过是韩门中处处受人讨厌的又不成器的弟子。何况,我又是她弟弟。就连爱她的资格都没有。”虽然事隔多年,此时再提旧事,仍不免耿耿于怀。
柳静听了他说话的语气,知道他对韩江月的心意,神色慢慢淡定下来,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韩啸风道:“一开始我也这样以为。只要她嫁人了,我跟她不再见面了。日子一久,我就会不那么在意她了。可是,直到她大婚当日,我才发现,自己根本等不到那一天。”
说着说着,韩啸风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
韩门上下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众人都在张罗着韩江月与王朗申的婚事,热闹之极。
望月湖畔,韩啸风一言不发。以往每当他心情不好,一个人躲在这里发呆的时候,韩江月总会在望月亭里抚琴给他听,会在无人的时候陪着她。但是现在,她再也不会了。因为吉时一到,她与王朗申拜了天地,她就是王朗申的妻子了。出嫁从夫,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师哥,你快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声音清脆悦耳,宛如出谷黄莺。说话的正是尤怜儿。她在湖畔,握着长剑,英姿飒爽。这时她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却已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韩啸风看了她一眼,道:“去哪?”
尤怜儿嫣然一笑,道:“你心里想什么,我每天跟你在一起,又怎么会不知道呢?”韩啸风一愣,不只因为尤怜儿知道自己的心思,更因为尤怜儿笑了。她很少会笑的。愣了一会,韩啸风道了声谢就走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尤怜儿就再不曾笑过。
直到多年后再见的那天。只是那时她笑的虽甜,但心里却是苦的。
天色微黑,韩江月的房里已点起了喜烛。她让服侍自己的人都退下了,她要一个人单独呆一会。平常这个时候,啸风总是会来到这里。静静地看着她做针线活。她看着面前梳妆的铜镜,那里面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韩啸风来了。
韩江月幽幽道:“我今天嫁人,好看么?”韩啸风木然立在当地,只见她穿着凤冠霞帔,红烛掩映之下,当真是美艳无双,道:“你是这世上最好看的新娘了。”只可惜,你不是我的新娘。你只是我的姐姐。韩啸风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句在心里深埋已久的话。韩江月回过头来,看着韩啸风,道:“将来你成亲,你的新娘一定比姐姐漂亮千倍万倍。”韩啸风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韩江月甜甜一笑,没有再说话。韩啸风看着她的笑,不知为何,在这大喜之日竟然觉得凄艳至极。
“小姐,吉时到了,你该去拜堂了。”
“为什么?这一刻来得这么快。为什么在我才刚刚知道自己心意的时候,你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韩啸风呆若木鸡。
韩江月看着他,见他没有说话,便戴上盖头,在佣人的扶持下向韩门大厅走去。她一颗心忐忑不安,她不想离开她的风儿。从盖头的缝隙里,她看见了王朗申幸福的笑。王大哥对自己那么好,啸风是自己的弟弟,自己怎么能?
韩之超道:“朗申,江月你们拜过堂,就是夫妻了。别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拜堂吧。”
韩江月刚要跪下,只听一人大声说道:“慢!”正是韩啸风的声音。韩江月心中一乱,他到底想干什么?只见一个十三岁少年来到这里,一把掀开韩江月的盖头。
众人见了都是大吃一惊!
韩江月道:“风儿,你要干什么?”这句话,不只是她,在场的每个人都想问上一句。韩之越见况,心中早已不悦,这时脸色一沉。韩啸风看了一眼韩之越,以往对他总还存着一些敬畏之意,然而此时什么都无所谓了。就是天塌下了又何妨?王朗申见况,喝道:“啸风,你要干什么?今天是我和你姐姐的大喜之日,你不要胡闹。”韩啸风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对着韩江月道:“跟我走。”韩江月一愣,再见他双目中满含深情,忽然间明白了他的心意,不由心花怒放。
韩之超见况,知道若再由事情发展下去,迟早不可收拾,道:“风儿,我知道你跟你姐姐感情深厚。可是,有什么事等她拜完了堂再说不行吗?”
对于韩之超,韩啸风还是极为尊重的,道:“大伯,以前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可是今天,恕啸风不孝。这一次,我不能再听你的了。”韩之过见他神色有异,问道:“啸风,你到底要干什么?”韩啸风道:“我不要他们两个成亲。”韩之越道:“你不要再胡闹了。”韩啸风仰天一笑,道:“我没有胡闹。我喜欢她,我不要她和王朗申成亲。我要她和我在一起。”说完牵起韩江月的手。
这话威力之大,不啻于响了一个晴天霹雳!
这一番话竟然是出自一个弟弟之口,当真是骇人听闻!场上数百人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韩江月见他真情流露,不由大为感动,两眼蕴满了泪水。
韩之超有些颤抖,但还是尽力克制,道:“胡闹。你打扰你姐姐的婚事,就不怕她生你的气吗?”
韩啸风暗暗好笑,大伯故意把他当做是一个孩子,但这话说的也对,于是又对着韩江月问道:“姐姐,你愿意吗?”这话声音不大,但却说的清清楚楚。韩江月美目含泪,毅然道:“风儿,我愿意。”
王朗申怒气勃发,再也遏制不住,一拳猛向韩啸风击去。韩之超与韩之过对视一眼,均想:“啸风再怎么说还是个孩子,王朗申怎能下这样的重手?”不过自己等人在这,量他也不敢伤害韩啸风性命。韩啸风眼见拳来,松开韩江月,低头让过这一拳。
接着他近身而去,一肘横撞向王朗申肋下。王朗申没想到一个十三岁少年反应如此迅捷,居然被他击中。这一肘虽然没能伤了自己,却也是十分疼痛。他心中更怒,一掌往他肩头斩去。韩啸风早已避开,牵了韩江月的手,道:“咱们走吧。”
韩之越一字一句道:“你这么做,天下人都会看不起你。你确定要这么做不后悔么?”
韩啸风仰天一笑,道:“天下人又怎么了?我才不管那些呢。我只知道,我要和她在一起。”他天性中便有一股狂傲,此时终于被激发了出来。这话一出口,大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旷古绝伦之慨。
韩江月只觉心中一甜。两人相视一笑,旁若无人向外走去。此刻两人均已互明心意,又把一切羁绊抛诸脑后。这时携手而行,只觉人生最快活之事,莫过于此。韩之越飞身而起,一掌劈中了韩啸风。众人只听韩江月一声尖叫,接着韩啸风便晕了过去。
柳静听完一切,神色变得十分柔和,叹道:“看来你真的是爱上了你姐姐。后来呢?”
韩啸风道:“当我醒过来后,我才知道。本来我是要受重罚的,可是由于大伯和三叔求情,才得以幸免。韩松告诉我,江月死也不肯嫁给王朗申,跳下望月湖自尽了。”说到此时,韩啸风眼里慢慢流出了泪水。
柳静一颗心变得无比沉重,道:“啸风,你还年轻。不要想不开。”
韩啸风道:“我得知此事后,就已经心萌死志。趁着夜黑,我决定随她而去。结果却被韩门中一位隐居在落月林的老前辈所救。他说江月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救走了。后来,他指点了我一些武艺,告诉了我一些做人的道理。并叫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于是,我就离开了韩门,到处去寻找江月。”
柳静道:“这十多年中,你从未回过韩门吗?”
韩啸风道:“我既然已经离开,又怎么会回去呢?”
柳静叹了口气,道:“这又何必呢?他也真是的。其实,你和江月相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月根本就不是你的姐姐。她是我和你爹的好朋友,侠盗赵斐焉之女。赵斐焉不幸身染重病,临死前将江月托付与我们。你爹怎么不说出来呢?”
韩啸风闻言,脑海里响起了一阵惊雷,怒道:“原来如此!他为什么不说出来?如果找不到江月,那我永远都不原谅他!”
柳静叹了口气,知道儿子的性格,道:“那你又怎么会来浩然山庄呢?”
会来浩然山庄,全因知道陶三然对韩门居心叵测之故。所以才会来到这里救尤怜儿。如果跟母亲说起陶三然当日在火焰谷的所作所为,只怕母亲对父亲余情未了要前去问个究竟,只怕又要节外生枝。
韩啸风道:“我有个朋友中了浩然山庄的正气刺,我为求解药而来。不料却遇到了你。我心中觉得奇怪,就想来一探究竟。我治好我朋友之后,又设法叫人劫走陶玉,我再去救她。所以就光明正大的进来了。”
柳静道:“风儿,若不是你胆大心细,咱们母子两也不知何日才能见面?娘对不起你啊!”
韩啸风道:“娘,是他对不起我们。”柳静默然。韩啸风知道触及了母亲的伤心处,道:“娘,那天晚上偷袭你的那个女人是谁?”柳静道:“我也不知道。”韩啸风道:“如此,你以后可就得多加注意了。”柳静道:“风儿,你在这里待一阵子,好好陪陪娘,再去找江月好不好?”韩啸风道:“这是自然。”柳静道:“我倒知道一处地方,是以前赵斐焉的住处,你不如去那看看。说不定会有江月的线索。你要是找到了她,就不要再叫她姐姐了。她的真名应该是叫作赵江月。”韩啸风闻言大喜过望,道:“那地方在哪里?”
柳静道:“梨花崖。”
韩啸风这夜不但与母亲相认,又知道了关于赵江月的这么多事,如何睡得着?母子两一夜未眠。韩啸风在这住了一阵子,就要离开此处前往梨花崖。临走前还想与徐让道个别,哪知来到竹海竹屋,徐让已没了踪影。只在门上留了几个字:
我走了。风兄,祝你早日得偿所愿。人生有缘,他日重逢,你我再图一醉。
韩啸风一笑,心里却有些失落。这算是自己离开韩门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可现在他走了自己却不知道他要去往何方,不免有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