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云老道与赵江月也发现了突然出现在废墟上的人。这人背对着三人,背影给人一种压迫感,咄咄逼人,毫不放松,似鞘中利刃,随时就要出鞘伤人。
松云老道知道此人厉害,说不定会对韩啸风动手。韩啸风的伤势虽已痊愈,但目前却还不能动手。因此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就要动手对付此人。
这人回过头来,竟是圣星教的大护法,昔日的浩然山庄庄主陶三然。
韩啸风脸上仍旧是一派从容,淡淡道:“别来无恙。”
陶三然道:“你也一样。”
韩啸风道:“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快就到了这里。不知道紫莲教主他们有没有来?”陶三然冷笑道:“你明明知道我是独自行动,一个人先来到这里的,却还故意这么问。若是教主来了,你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韩啸风冷冷道:“是吗?”陶三然冷笑不语,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在隐隐约约之中感到韩啸风整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然而这种变化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是他身上现在多了一种令人畏惧的东西。韩啸风问道:“你独自行动,本该是策划行动圣星教的大事,却并不是为了来找我。你到底想干什么?”陶三然道:“你太谦虚了。我是负责策划行动圣星教的大事。对付你,却是眼下我圣星教的头等大事。”
韩啸风哈哈笑道:“你圣星教也未免太看得起我韩啸风了,居然把对付我当做你们圣星教的头等大事。只是,就凭你孤身一人,也想对付我吗?这又是有点瞧不起我了。”
陶三然道:“不管是头等大事,还是小事。只要方法得当,一切事情都可以轻轻松松迎刃而解。对付你,就凭我我孤身一人未必不行。你也不要太过狂妄了。”
韩啸风道:“既如此,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陶三然道:“我此来确是为了对付你而来,不过却并不是为了与你动手。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韩啸风道:“圣星教大护法示下,韩某自当洗耳恭听。”
陶三然道:“我是来告诉你关于徐让与陶玉的尸体的事的。”
尸体?陶玉?怎么回事?
赵江月与松云老道听了这话,均是不忍。徐让是为韩啸风而死的。他本来有机会可以活下去。可是他还是选择了死。
韩啸风一愣,瞬间明白了过来,想不到陶玉也死了。他此刻听到这句话就像是挨了一鞭子似的,身子一震,后退一步。他终究也只是个常人而已,不过,他毕竟没有倒下。他眼中的悲愤一闪即逝,迅即恢复正常。
陶三然道:“你就不想问我一些什么吗?”见他这么快恢复如常,心中佩服与畏惧并生。韩啸风懒懒道:“有什么好问的。你连陶玉都能下手,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陶三然神色黯然,道:“那丫头是自己自杀的。”
韩啸风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这一刻他的心也许已经接近麻木了,问道:“那紫莲教主的意思是?”
陶三然道:“他的意思是,徐让是为你而死的。可你身为他的朋友,甚至都不能好生安葬他,你又算什么朋友?还有玉儿,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他们的尸体在哪?”韩啸风打断了陶三然的话。
陶三然道:“他们的尸体在天猎轩。阳灭在哪里等你。”
韩啸风面如寒潭,一字一句道:“你回去告诉紫莲教主,我会先杀了阳灭,再杀了她。”
陶三然面无表情,他着实开心不起来。这自是因为徐让与陶玉的缘故。他走了,只留下一句“但愿你能说到做到,不要死在了阳灭的手上。教主说了,如果不能亲手杀了你,她会抱憾终生的。”整个人随着这句话渐渐远去。
千里楼的废墟依旧是空荡荡的。
韩啸风一声呜咽,身子在塞外的风中摇摇欲坠。赵江月赶忙上去扶着他,只见他眼角已经溢出了泪水。赵江月知道他心里的难受,可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陪着他一起沉默。韩啸风看着她,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哽咽,低声道:“徐让,玉儿,你知道吗?他们都走了?为什么?可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连安葬他们尸体的机会都没有。”赵江月见他如此,心中稍稍宽慰了一些。现在她总算知道了韩啸风的心里是怎样的想法。他很难过,他表达出来了。如果他一直憋在心里,那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松云老道道:“啸风,大敌当前,你要节哀。”
韩啸风挣开赵江月,奔到千里楼废墟之上,仰首悲啸,随着塞外的劲风一起呼号着自己心中的悲愤。赵江月见他如此难受悲伤,心中恨不能代受其苦,眼里也跟着落下泪水来。
松云老道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不过从韩啸风的笑声听来,他的内伤似乎已经彻底痊愈,心中悬起已久的大石终于安安稳稳地放下了。
过了老半天他方才安静下来,去到赵江月身边,道:“你知道吗?我跟徐让,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就是在这里,我跟他成为了朋友。就是在这里。”赵江月听了这话,心中这才了然,原来他跟徐让是在这里认识的。怪不得他的反应现在是这么激烈。
“徐让不在了,千里楼也没有了。”韩啸风喃喃道。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物是人非,常常令人不知情以何堪。如今人事俱非,岂不令人寸断肝肠?
那么陶玉呢?陶玉是他的亲妹妹。是他自父母死后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就是连这唯一的亲人也都去了。
赵江月毅然道:“啸风,你不要怕,你还有我。”
韩啸风过了半天终于平静下来,道:“陶三然都已经到了,我想紫莲教主那一群人应该也不会远了。不知道年大哥他们来了没有。”
松云老道道:“这样吧,咱们兵分两路。你和江月前去呼应汇合年观义他们。跟他们一起商议对付圣星教的事。我先去火焰谷祖师墓地看看。我身为韩门弟子,却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去过祖师的墓地了。也该去看看了。”
韩啸风道:“事已至此,咱们也只有如此。师父,您千万小心了。”
三人在龙沙镇上的其它客栈随便吃了点东西,这便分开了。韩啸风便与赵江月一起,踏上了向关内的路。
可是一路走来韩啸风等走的与中原武林不是同一条路。到达龙沙镇之后,也并没有听到有关于中原武林人士的消息。因此,两人实不知该从哪里去寻找年观义等人并与之汇合。
出龙沙镇外不久,又到了无边无垠的大漠黄沙之上。不远处,扬起了一股沙尘。看着沙尘来的方向,正是从关外那边的方向传过来的。这沙尘并不是风沙,而是因为大队人马行走所引起的。赵江月一指那股尘头,道:“你看?那边有一大群人来了。应该是年大哥他们吧。咱们是不是过去?”
韩啸风道:“也有可能是圣星教那一群人。离得这么远,也看不清楚。不管是中原武林的人,还是圣星教的人,咱们都不能先过去。咱们先躲起来,在一旁看清楚再说。”倘若真的是圣星教那一群人,高手云集,自己与赵江月倘若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过去的话,只怕是死无葬身之死地。当下两人便退回了龙沙镇,随便找了一家地处较为偏僻的酒楼,点了些酒菜做做样子。在靠窗的桌子坐下,看着外边的动静。
中原武林人士一路来到关外,早已是人困马乏,饥渴交迫。一定会在龙沙镇吃喝饮食,补充体力与食水。两人所在的这家小酒楼,位置偏僻,规模也小,就算是有武林人士过来,也来不了多少人。只要不是圣星教的人马到来,不是紫莲教主到来就行了。没过一会儿,龙沙镇便热闹起来,人声鼎沸,声势非凡。赵江月仔细留意着外边的动静。韩啸风道:“不用担心了,这是年大哥他们那一群人。”赵江月奇道:“你有没有看见,怎么知道是中原武林人士,不是圣星教的人马?”韩啸风果然没有看外面,只是看着手里的酒杯,缓缓喝了一口酒,道:“圣星教四大护法只剩下了陶三然,余下的天地人三仙,高大哥已经死了。地大物博也死了,只剩下了人神共愤。人神共愤不久前被我打伤,应该还没有恢复。日使阳灭在天猎轩。陶三然已经先来了一步,因此留下带领众人的应该是紫莲教主。五行卫士与六合杀将都没有领导的才能。紫莲教主要求甚严,在她率领之下,决计不会是这么吵闹聒噪。一定是像军队一样,纪律严明。紫莲教主不说话,又有谁敢做声?还有,你听他们说话的声音,都是中原一带的口音,而圣星教又都是西域人。所以,听这口音就可以听出来了。”
赵江月静下心来,凝神细听,果然如他所言,心中不禁佩服。只是,为何看他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跟自己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呢?
他现在不再说话了,仍是在自斟自酌。赵江月心里又泛起一阵担忧。
镇上的吵闹声原本是在一块的,这时却慢慢分散,渐渐变小,去到了不同的角落方位,隐约可闻。
赵江月道:“听声音,他们已经分别去了别的酒楼客栈了。”
说完,拿下韩啸风手里正要饮下的一杯酒,道:“你已经喝得够多了。不要再喝了。”韩啸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目光呆滞迟钝,仿佛他的目光凝结在虚空之中一般。赵江月柔声道:“风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不能这样。你要好好想一想,大伙都是为你而死的。他们为你而死,是希望你能够活下来。他们希望你能够活下来,并不是希望你像这样难过,而是希望你振作,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你对得住他们吗?”
韩啸风听了这话,缓缓回过神来,凝视着赵江月。两人互相凝望着,目光都不离开彼此。良久,韩啸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眼角也溢出了泪水。他知道,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她会陪着自己。自己开心,她就开心,自己伤心,她也会跟着难过的。自己因为朋友的死而痛苦,她却是因为自己的痛苦而痛苦。
眼泪流出了眼眶,却有一股暖流流进了心里。
赵江月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强忍着眼里的泪水不流出来,伸手拭去韩啸风脸上的眼泪,就像是在从前他受了委屈的时候一样。一直以来,不管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他都不会在别人面前流露出来,只会在自己面前将伤口显露无遗。
韩啸风忽然握住她手,道:“有人来了。低头。”
赵江月依言低头。果然,没过一会,这间小酒楼里面就来了不少的中原武林人士。看来是因为中原武林人士大多,又加上这里往来的这么多的商队,其它酒楼根本就装不下这么多人。是以,连这地处偏僻的小酒楼都快要挤满了。这酒楼的掌柜只怕心里已经了开了花,在这住了这么多年,生意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
韩啸风眼角余光一扫酒楼,这些中原武林人士大都见过,却是不大熟悉。虽只匆匆一瞥,但整个酒楼的情况尽收眼底。这些人里面并没有年观义等人的身影。轩辕任远,万青山等人也不在此间。不知道三叔,韩松还有怜儿他们有没有来。这些日子不见,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心中记挂着他们,跟着又开始担心起韩门来。在师父那里得知了圣星教与韩门的往事恩怨由来的时候,他知道圣星教此来中原,一定会对韩门下手。自己身为韩门掌门,当日在浩然山庄,父亲临去之前,曾经亲口答应过父亲。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开始觉得有些压抑,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也不知道中原群雄现在对于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态度,此刻不方便就此现身前去寻找年观义商议。可是,这么多人,龙沙镇也有这么大,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年观义,还不被别人知道?
韩啸风叹了一口气,无意中牵动了内息,知道自己此刻内伤已经彻底痊愈,心念一动,就有了主意。虽说冒险,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唯有一试了。他去柜台付了酒资,携赵江月之手离开。两人来到酒楼外面,到得人少之处,韩啸风道:“这镇子东北方不远处有一片绿洲,隐蔽之极。你先到那里去等我。”说完用脚在沙地上画了个简易的路线图。赵江月问道:“那你呢?你要在这里干什么?”韩啸风道:“我要去找年大哥。你先去就是了。放心,我很快就会过去找你。”
赵江月这才道:“好吧,我先去。你要快点过来找我。”这才不舍地离开了。韩啸风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到处寻找年观义与韩之过等人的身影,可还是没什么线索。丝毫不见他们的踪影与痕迹。算一算时间,这时候赵江月也差不多该到了绿洲,当下展开身法,隐藏到无人之处。
忽然间整个龙沙镇上响起了一阵直上云霄的长啸,顿时盖住了龙沙镇上的一切声音。一些不明所以的人瞬间吓得惊恐万状,魂飞魄散。然而中原武林人士都知道这乃是武学高手突发异啸。声势如此骇人,可见这发啸之人的功力修为。
一时间众中原武林人士都是一惊,顿时警戒起来。来了如许高手,谁又能放心吃喝?一时间群雄都停下吃喝,神色警惕,兵刃在手。
韩之过与韩松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乃是韩啸风。看来他现在并没出什么事,对他的担心这才放下了。只是,为什么他要在此长啸,而不肯现身相见呢?还有,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呢?
韩松道:“三叔,我们要不要去找啸风,或是让他现身相见?”
韩之过摇了摇头,道:“不要。他不肯现身,肯定是有他的理由。他既然发声长啸,肯定有他的目的。我们就这么什么也别管,要是贸然行动,只怕误了他的计划。”韩松点了点头。
此刻年观义与万青山,蒙易轻及其他门派掌门等在一个桌上,与韩之过韩松也在同一家酒楼之中。他一听到这啸声,先是觉得有些熟悉,而后见群雄个个警惕,不少人都有些提心吊胆。这人到底是谁?是敌是友?且不管是谁,他这明知道中原群雄在此,却还故意长啸,颇有些挑衅的意味。如果真是圣星教那些人挑衅,而己方却没有什么反应,说不定会影响己方的士气。
年观义看了一眼在座的各派掌门,道:“我去会会这人,大伙在这稍待,不要让弟子门人乱了阵脚。”说完便站起身来,出了酒楼门口,向着前上方做了个揖,朗声道:“明人不做暗事,朋友既然到此,何不现身一见?”整句话以内力真气送出,这话不卑不亢,但气势上却丝毫不输于韩啸风之前的长啸。
韩啸风听见了年观义回答,心中一喜:年大哥果然在此。年观义一说话,他便知道了年观义的位置。知道了他的位置,自然就可以使用传音入密之术了。
群雄见年观义对这啸声做出了反应顿时便来了精神。
哪知年观义一说话,那边就没了反应。然而没过一会,年观义却有了反应。只见年观义展开身法,施展轻功掠了出去。武林盟主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龙沙镇上空。
韩松不解道:“盟主这是怎么了?”
韩之过道:“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但是我想,盟主一定是听见啸风跟他说了什么了。”
韩松问道:“那我们为什么听不见呢?”
韩之过笑道:“傻孩子,我们能听见,别人不就也都能听见了。中原群雄不耻他与江月在一起,现在还不知都群雄有没有接纳他们两,所以不能让别人听见。”
韩松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问道:“那盟主又是怎么听见的呢?”
韩之过道:“难道你忘了啸风精通传音入密之术吗?这传音入密之术,纵然你内功修为再高,也听不见人家说的是什么。最多也不过能感觉到空气波动有异,知道是有人使了传音入密之术,仅此而已。”
赵江月按着韩啸风所画的的路线图,顺利地找到了绿洲。到了绿洲之后不久就听见了韩啸风的啸声。得知了他的动静,心里固然高兴。可是他在那里,又不知道中原群雄会怎么对付他,又不免多了一份担心。在绿洲上踱来踱去,眼睛只是看着龙沙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