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遥诧异地抬起头,看到苏弥音沉静的脸孔,本来坚定的心情突然像落入了石子的池水一样被搅乱了,她厌烦地皱起眉,反问道:“车祸啊,你不是知道的吗?”
“是吗?不管珊珊是怎么死的,你都是她唯一的亲人,我想她在临死前都希望你能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苏弥音定定地看着姜思遥道,“人无论犯了什么错,最终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如果你想弥补现在还来得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错也没有!”姜思遥扔掉手中的书,怒气冲冲地瞪起双眼,目光像利剑一样刺向了对方。
苏弥音觉得有些失望,他垂下长长的睫毛,避开了女孩挑衅的目光:“你有什么心结可以跟我说说,我不是刑警,你大可不必像对陶俞那样对我有所顾忌。”
“谁说我有心结了?谁说我对陶俞有所顾忌了?他刚刚还给我打了电话呢。”姜思遥见这个大男孩脸上露出了落寞的神情,心里为自己莫名迁怒于他而有些内疚。他说得没错,犯了错误就会受到惩罚,但她绝不会因此而胆怯或是后悔。
“哦?他……他没问你什么吧?”苏弥音吃惊地看着姜思遥,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
“问了啊。”
“都问了什么?”苏弥音赶紧追问道。
姜思遥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尽是些怪问题,他问我颜笑笑吸不吸烟,是不是左撇子,写作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习惯。”
“那你怎么说?”
“当然照实说了,颜笑笑不吸烟,惯用右手,写作的时候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错别字。她就像有强迫症一样,写完文章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检查错字,就是平时发个帖子或是站内短信也都要检查。”
“你对颜笑笑了解得挺多的嘛,那你有没有见过她的父亲?”
“那倒没有,”姜思遥摇摇头,嘲讽地冷哼一声,“我只知道他在颜笑笑的母亲死了之后,又娶了个和女儿年龄差不多的老婆。”
苏弥音若有所思地盯着姜思遥,女孩提起颜冬时的神情十分自然,令他心里有些疑惑,难道是他误解了,姜思遥和颜笑笑之死其实并没有任何关系?
他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才查到,当年姜珊珊遇到的车祸是因为颜笑笑的父亲疲劳驾驶造成的,那时候颜冬还没有成立自己的公司,只是运输公司里的一名小职员。
“喂,苏弥音,你在想什么?”见对方不再说话,姜思遥不满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称呼苏弥音为苏大哥,而是直呼其名了。
“嗯……我在想,你是不是喜欢陶俞啊?”苏弥音已经从心里排除了对姜思遥的怀疑,心情一时大好,突然戏谑地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姜思遥惊诧地瞪大了双眼,没好气地问道:“拜托,你脑壳坏掉了?”
“虽然你表现得像是很讨厌陶俞,但从来没有断了和他的联系,也没有不接他的电话……” 苏弥音神情扭捏地摸摸鼻子,小声说道,话语中不小心流露出了一股酸气。
“拜托,他可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啊,虽然姐姐去世多年了,但我顶多当他是个熟人而已。”姜思遥斜睨了一眼苏弥音,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见女孩皱起了小巧的鼻子,苏弥音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喜悦,他突然顽皮地抢过姜思遥手里的衣服:“小遥,我来帮你收拾吧。”
“放手,苏弥音,那可是真丝的,你这么用力会揉皱的!”姜思遥不顾形象地大声吼了一句,声音穿过纱窗,刷地一声惊起了正在树上栖息的几只喜鹊。
3
早上,裴晓曦悠悠醒来,轻轻揉了揉眼睛。出过汗后,她感觉身体清爽了一些,但头脑依旧有些昏沉。她起身,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药,慢慢走出卧室,昨晚难得睡了一场好觉,但她的记忆却有些模糊。
直到看到客厅沙发上放着陶俞的公文包,裴晓曦才想起昨晚他留在了自己的家里,脸颊不禁微微发红。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却没有见到陶俞,心里有些茫然,现实和梦境还是让她难以分辨。于是她走进盥洗室,洗漱了一番。
裴晓曦刚走出浴室,清脆的门铃声就突然响了起来。她走到门边,疑惑地看了一眼门镜,然后放心地打开了门。
门外笑得一脸灿烂的陶俞稳步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刚买来的早饭:“晓曦,没打扰你吧,我没有钥匙,只好按门铃了。”说完他将饭盆放到客厅的茶几上,打开了盖子,一股带着浓郁香味的热气从盆里飘了出来。
裴晓曦看着盆里的小馄饨,走过去坐到沙发前,眼睛发直地吞了吞口水。自从分到局里后,她每天早上匆忙上班,只是啃些面包或是饼干充饥,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过这种热腾腾的香气了。
“饿了吧,晓曦?”陶俞怜爱地一笑,立刻给裴晓曦盛了一碗,但却将碗放到茶几上,换了一支温度计递给女孩,然后用哄小孩一般的口吻道:“烫,先凉一凉,趁这工夫咱们再量量体温吧。”
“拜托,我已经不烧了……” 裴晓曦有些哭笑不得,但见对方执意坚持,只好接过了体温计,她的视线扫过墙上的时钟,突然惊讶得站了起来:“陶俞,都九点半了!”
“放心,我给咱们俩都请过假了……”陶俞动作轻柔地拉了拉女孩睡衣的下摆,示意她不要太慌张。
女孩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陶俞,坐回沙发。
五分钟过后,陶俞接过裴晓曦还给他的温度计,看了一眼。果然不烧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扭过头笑眯眯地递给了女孩一双筷子:“好了,晓曦,别再想局里的事了,赶紧吃吧。”
听了陶俞的话,裴晓曦抿嘴偷偷笑了,他说得对,这种难得的惬意时光她确实应该倍加珍惜,她边想边将注意力转到了馄饨上。
饭后,陶俞刷好了碗筷,回到客厅里,看到女孩神情有些落寞地坐在了沙发上。他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晓曦,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做噩梦了?”
裴晓曦一听,身体不由僵硬了一下,她深知陶俞的个性,刑侦方式已经深深地烙在了这名小刑警的头脑里。他想得知一件事情的始末,他不会勉强你说出来,但如果你不说,他就一定会自己去努力找到真相。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自己亲口告诉他,裴晓曦缓缓地扭过脖子,眼神有些呆板地望着陶俞,后者赶紧坐到了沙发上,“我……”哪知她刚说了一个字,一阵舞曲铃音就突然在空旷的客厅里响了起来。
因为要说的话被打断,裴晓曦怪异地看了陶俞一眼:“是你的电话响吗?”
“我一向受不了这种铃声,太吵了。”陶俞摇头,他想起女法医手机里的铃音都是恐怖片里的配乐,于是看着她道,“这也不是你的手机铃声啊。”
“是啊……”裴晓曦点点头,脸色又有些发白,“不过我已经把手机调成振动了,最近听到这种音乐总是觉得毛骨悚然。”
陶俞顺着声音的方向找了起来,最后发现竟是从他的公文包里发出的,他打开皮包,见是周苑的手机在响。他拿出那个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人名是“常健”,神情一怔,赶忙接通了:“喂……你是常健吗?”
“你是谁?周苑呢?”对方迟疑了一下,诧异地反问道。
“我叫陶俞,是一名刑警,周苑……现在出了点事,你现在在哪?能去一趟一区分局吗?我们……”陶俞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忙音传来,对方竟然把电话挂断了。
陶俞急忙把电话拨了回去,但却提示对方关机了。他抬起头,一脸严肃地对裴晓曦道:“这个人很可疑,回去得让徐冕好好查查他……对了,晓曦,你继续说吧。”
出现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裴晓曦反而感觉情绪平稳了一些,她看着陶俞娓娓道来:“陶俞,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我父母是在我高中的时候出车祸去世的吗?其实确切时间是在我高三毕业之后,高考后我如愿考上了市立医科大学,全家为了庆祝,便找了家旅行社一同去山上旅行。”
说到这儿,裴晓曦用力吸了一口气,陶俞也有些紧张地在沙发上换了个坐姿。
“在旅行回来的时候,我因为尿急忍不住就在大巴车里不停吵闹,我父母因此要求司机加快速度,快点开到山下的休息站去。司机见山道上没有什么车,果真加快了油门,但拐了一个弯后迎面却开来了一辆大货车。山道很狭窄,货车一歪撞到了一边的大树上,大巴司机却猝不及防,手脚一慌,连人带车一起翻下了山……
“我虽然获救了,可我的父母以及那个司机却在车祸中丧生了,当时车里还死了很多其他的游客,那些不知情的亲属们都把矛头指向了旅行社,纷纷要求赔偿。听到会得到赔偿,当时幸存的游客就把事件的真相隐瞒了下来,我曾经解释过,但没有人相信。因为我不能原谅自己,整天想着这件事,直到外婆搬来和我一起住,我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了,但裴晓曦一想起那件事,依旧是满脸的哀伤和愧疚。陶俞很自然地揽过女孩微微颤抖的肩膀,安慰她道:“晓曦,那件事也不能全怪你,司机的反应慢,车技不过硬才是造成车祸最直接的原因。”
裴晓曦把头靠在陶俞的肩上,继续道:“本来那件事在我心里的阴影已经渐渐消失了,但这时我却收到了指责控诉我的电子邮件。”
“哦?”陶俞不假思索地问道,“是当时那些游客家属发来的吗?”
“我不知道,我查不到发件人的IP。”裴晓曦疲惫地摇摇头,“邮件每隔几天就会发来一封,起初只是发些谴责性的文字,后来还发来了车祸以及死者的照片,鲜血淋淋的……”
裴晓曦说到这儿,陶俞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地开了个玩笑:“怎么,你一个堂堂大法医解剖过那么多尸体,还怕这些照片吗?”
“我……我是不怕,可是邮件里还有诅咒,说那些死者会来找我……”说完,裴晓曦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
陶俞见状,手上用力把女孩紧紧搂住,尽量用轻松的语调说道:“晓曦啊,我们都是唯物主义好青年,你怎么还相信这些啊?”
“我也不知道……最近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有时还平白无故见到照片里的人……”裴晓曦把身体向陶俞怀里靠了靠,靠得越近就让她觉得越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