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受人之托索血书
林如海的书房,黛玉只来过一回,自父亲病后,总是在房中将养,那还是父亲交待自己事情时去了一次,此后林如海身体每况愈下,这书房便成了摆设。
因有家人整日打扫,书房阔朗整齐,一张宽大的花梨大理石书案摆在正中,案上笔墨纸砚俱全,倒有几分秋爽斋的味道,林家藏书极多,成排的书架,彰显着主人的口味,果道是书香门第,翰墨之家。
第一卷完黛玉捧过花瓶,摁放在案头。随后在书架上浏览,见架上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兵法军事各类竟是不少。见窗户紧闭,室内有点闷,便吩咐紫鹃将窗户打开,透透气。
紫鹃应声来至窗前,打开窗子,却见一个大脚印,赫然出现在外面窗台上,不由一惊,回首忙唤黛玉:姑娘,你来!
黛玉忙来至近前,紫鹃一指:你看。
黛玉也是一惊,双眉紧颦,林如海素爱洁净,虽人不在了,但家人仍每日里勤加打扫,似是不该有此疏漏,昨天下午雨才停,看这脚印,该是雨后的,莫不是有人晚上偷进书房,既然是从窗户进来,想必身手不错,断不会是林家人干的!
黛玉环顾下书房,并无不妥,那父亲的书房里还有什么东西让别人感兴趣吗?顿时一丝不安袭上心头,林府在明,如果有人想有什么企图,自己也并不知晓,况且黛玉本身是一闺阁女子,平时不见外人的。想起林如海临终前所说之语,难道一定与其得罪的人有关?
想到此,轻声命紫鹃暂且不要声张。然后关上书房,且去前厅用早膳,用完早膳,黛玉独自带着紫鹃又回到林如海书房,她想解开这个迷,看看书房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屋内寒气较重,紫鹃端了一个火盆进来,又给黛玉倒了杯茶。黛玉端着茶杯,目光在书房逡巡,书房内书籍摆放整齐,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二人分工合作,黛玉仔细查看四周的墙壁,两三幅字画无异样,翻开字画,后面的墙壁没有丝毫可疑。
折腾了半天,有点累了,黛玉仰靠在书桌前的椅背上,闭目沉思,紫鹃端上茶来,拧眉道:姑娘,是不是咱们太多疑了,一个脚印说明不了什么吧。
黛玉端茶陷入思考中,饶是她聪慧,但此时并无头绪,难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可那个脚印却赫然在眼前,让人挥之不去,陡生不安。
休息了一会,黛玉决定再仔细地翻看下书架,高处够不着,于是和紫鹃二人合力搬动着椅子,想脱鞋子,紫鹃忙道:姑娘还是我来吧,于是脱掉鞋子,站在椅子上,将高处的书籍翻看了一下,依旧毫无所获,不由有点泄气地看去黛玉,摇摇头。
就在二人快要放弃时,黛玉眼睛不经意间注意到书桌的下面,就在刚才椅子的地方,地砖似乎有点蹊跷,心一动,转身来到桌前,忙蹲下身,以手叩地,发出空空的响声,黛玉微笑,看向紫鹃,指了指,紫鹃忙蹲下,也用手试着叩了叩,惊道:下面是空的。
紫鹃忙找了根硬点的尺子,沿砖缝小心翼翼地撬起,不一会,一块砖被翻开,把砖放到一边,下面赫然是一个小锦盒,紫鹃忙小心地取出,拂去上面的灰尘,交给黛玉。
黛玉按捺住心跳,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封书信,字迹暗红色,斑斑点点,不是太清楚,但仍可辩认。黛玉仔细看那上面:臣之心,精忠报国,上天可鉴。下面落款:云。
写字的人似乎有点心急,言语甚是激愤。
黛玉暗忖,看这颜色和内容,莫非是血书?时间长了,血渍已然呈暗红色,大概是咬破手指写的,当时情况可能极为危急,故而字迹有些了草。
这个云字很可能是写字人的姓或名,林如海为何会有这样一封“信”呢,是什么人交给他的,写信人和林家是什么关系,一般来讲,血书必是吃了官司,受冤枉时所写,所托之人,必是其最信任之人,其中暗藏着什么秘密,仅仅是求其简单的庇护?
黛玉越发疑惑不解,林如海为官时,到底出过什么事,想父亲一个小小的盐政,不过是手握经济大权,何时与这种官司牵扯上了关系呢。父亲临终前,并未曾交待过此事,是不想自己牵涉进去,还是此人的案子,没有昭雪的一天?
紫鹃看着她默默思索,也不敢出声。
良久,黛玉抬眸,脸色凝重,对紫鹃道:“先把东西再放回去吧。”二人手脚麻利地复把东西重又放了回去,然后把椅子放好。
黛玉拂拂手,掸掉手上的浮尘,对紫鹃道:“去把林叔叫来。”
紫鹃答应着,不一会,管家林全来到书房,紫鹃掩上门,退了出去,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怕旁人打扰,自己远远地守着。
黛玉让林全坐下,脸色严峻地问:“林叔,你在林家这么多年,和爹有关的事,你要比我知道得多。我问你,这些年,可曾有过一个姓云的人与爹有什么来往?”
林全见黛玉如此,知道事情郑重,想了想,道:“和老爷来往的官员中,姓云的不多,不过,”
黛玉见他拧眉思索,似是想起了什么,忙道:“不过什么?”
林全忽然想起:“哦,有一个人姓云的。不过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哦,黛玉一挑眉:“林叔,说下去。”
林全沉浸在往事中:“老爷的朋友里,有一个姓云的,但此人,早在几年前就死了,你那时好象刚刚进京吧,所以你不知道。”
林全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听得黛玉大吃一惊。
当年,姑苏有林杨云柳四大望族,其中林家世代书香继世,林如海官任巡盐御史,云家世代忠良,云重任威武将军之职,林云两家又交好,林如海与云重一文一武,交情莫逆。
云重手握兵权,和林如海一样,生性耿直,却为当朝权臣所忌,意欲削其兵权,弱其势力,但云将军忠心报国,无任何不良之行,苦于无计可施。
有道是宦海的沉浮,人世的荣枯,终是难定,正应了那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恰巧那年皇上巧除了忠义亲王一党,朝堂整肃一新,不觉心里得意,便有了游玩的兴致,起驾南巡,那日来至姑苏,当时驻在了将军府,云重自是责无旁贷,亲派护卫护驾,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人算不如天算,将军府虽守卫森严,当晚却有人夜闯将军府,虽人员无隙,皇上最宠爱的淑妃却受了惊吓,惹得龙颜大怒,申斥云重护驾不利。
后来,不料在将军书房搜出他与忠义亲王来往的书信,忠义亲王,当时权倾朝野,暗含不轨之心,深为皇上所忌,刚刚除去其一党,许多官员被牵连在内,故而有心情出宫巡玩。皇上当时又惊又怒,立时将云重收押,虽有一干忠臣为其求情,却一时的气盛,皇上没了巡玩的兴致,当下回了京城,责令此案交由刑部调查审理。
林如海闻听此事也是震惊万分,趁着云重还未押往京师,急匆匆赶去牢里探监,云重性子极刚烈,激愤中手写血书托于林如海,并暗嘱林如海将自己的儿女转往他处。林如海正欲为其奔走,未料,翌日却得到云重在牢里自杀的消息。与时同时,云家上下几十口人,在一夜之间悉数被杀,并被人一把大火,焚烧殆尽,几十具骸骨已然是分辨不清谁是谁了,这件惨案当时震惊朝野上下。
说到此,林全连连叹息。
黛玉惊道:“那么说此案到现在也没有线索了,就凭当时的一些所谓的证据,就这么着结案了?几十条人命就这么不明不白了。”
林全叹道:“当时据说是一些黑衣人所为,便有人传可能是江湖仇杀,只是从未听说云府与什么江湖扯上关系,也许是众人不明就里吧,说什么的都有,但说归说,一点线索也没有,可怜云家一门忠烈,姑苏百姓都暗自议论云府是受人诬陷,但证据呢,只可怜云家那几十口子人啊。据说云家不少爷当时只有周岁。”
说罢仍摇头叹息不已。
林全退下后,黛玉脑子里思考着适才他说的这件事情,林如海保留着这份血书,想必是为了替云重洗清冤屈,只是如今他自己都已入土,云家的人又绝了,即使昭雪了又如何了,不外乎还云家一个公道而已,人都不在了,这些虚名又有何意义呢。
那是谁要陷害云家呢,宦海沉浮,还真是难定,一旦卷入,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呢!
几天后的清晨,吃罢早膳,林全说府外一位青年公子要见姑娘,黛玉纳闷,自己回姑苏时间不长,会是谁呢。
正思量着,却见外面走进一个青年公子,一身白衣,一张俊脸洒脱不羁,怀里抱着一物,看去白乎乎的,毛绒绒的,却是慕容绝,黛玉见他并没带面具,一时倒觉惊讶,微微一愣,那慕容绝却不客气,向黛玉点点头,不等让座,顾自一旁坐了,一时雪雁倒上茶来。
黛玉见他大喇喇的样子,倒象在自家一般毫无拘束,不觉有点好气好笑:“慕容公子好久不见了!”
慕容绝打量了黛玉一眼,嘴角微扬:“气色不错,想必身子骨好多了。”
黛玉微微一哂,和他在一起,他总能挑起自己的不耐:“慕容公子今日来,不会专程来问候小女子吧?你我之间说话不用拐弯抹角。”
慕容绝黑瞳一眯,轻笑道:“脾气一点没改哦,依旧伶牙利齿的,呶,给你的!”
说罢将怀中的物体送到黛玉面前,黛玉一看,原来是只小宠物雪貂,小小的身子圆乎乎的,两只小眼睛晶亮晶亮地,粉红的小鼻头儿,雪白的毛儿,看上去就象个小天使。
黛玉惊喜地抱过来:“好可爱的貂儿啊!”
那软软的暖暖的感觉让她爱不释手,在现代时梦然就知道这种宠物貂,可是富人们的专宠,一只要万元以上。
雪雁紫鹃也好奇地凑上前来,用手摸摸逗逗,小貂儿并不怕生。在三人的抚摸下,发出“咯咯”的笑声,并不时地蹭蹭黛玉的手,似在撒娇,逗得三人兴趣盎然。
慕容绝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品茶,见三人光顾逗弄貂儿,竟似忘了他这个大活人,不禁好笑,见黛玉语笑嫣然,笑靥如花,星眸溢彩,有如春风拂面,不由看得出神。
放下茶杯,轻咳一声,黛玉才想起大厅里还有一个他,忙回过神来,敛住笑容,一脸认真地道:“无功不受禄,这只貂儿想必很贵重吧,价钱几何?”
黛玉可不想平白无故接受他的好意。
慕容绝扬眉轻笑:“只怕你有钱没处买去。尔后欠起身凑近黛玉,眨眨那双邪肆的双眸:这可是在雪山上捉来专门送给你的,知道你这些日子心情不快,于是捉了它来让你解闷。”
稍停下,复又轻笑:“我的就是你的,咱俩之间还分什么彼此!”
“雪山?”
黛玉一惊,抬眸望向慕容绝:“这些日子你是去捉雪貂了?”
雪山,那该是很遥远的北方啊,路途遥远,只为给自己送一只貂儿解闷。黛玉心里顿时感觉一丝异样的温暖,不自觉地将对他的反感减却了几分,语气也不由和缓了下来。
“是啊,昨晚才回来的,太晚了所以没过来,今儿一早就赶过来了,这么些日子没见,有没有想我?”慕容绝依旧戏谑着,黛玉瞪了他一眼,越发放肆了,这里可是客厅,紫雪二人尚在,忙回头向二人示意了下,紫雪二人见此情形,会意地退下。
书房的那个脚印,让自己对他有过一时的怀疑,慕容绝的神秘,蔫知他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为何,不过依他的身手,想必不会如此疏忽大意,现在听他亲口说来,不知为何,心里竟似释去一丝重负。对他生出一股莫名的信任来。
见黛玉抚着貂儿不理自己,慕容绝一改平时的嬉笑轻薄,敛容道:“我此次来,是来拿件重要的东西。”
黛玉心一动,抚摸着雪貂,故作漫不经心:“林府何时又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与你有关?”
慕容绝一改往日的慵懒轻薄,轻声道:“林大人生前已允诺经将此物转交于我,此次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我也是受人之托。”稍微一停复道:“不知林大人的书房在哪?”
黛玉疑惑地抬眸看着慕容绝,看他神色不似有假,半晌方道:”你随我来。”
随即,领着慕容绝来到林如海书房,看着满满的书架,慕容绝赞叹:“好一个书香继世人家,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黛玉也不睬他,转身坐在椅子上,道:“父亲生前既已托给你,想必公子不用我帮忙了,是什么东西你自己找好了。”
说罢低头逗弄雪貂。
慕容绝见她的举止,便知故意为之,也不答言,欺上身来,一把抱起黛玉,黛玉恼道:“你想干什么?”
慕容绝在她耳边盅惑地一笑:“你不起来,我怎么找。”
一个转身,放下她,将椅子挪开,将地砖撬起,伸手把锦盒取出来,粗粗看了看,将东西放入怀中,然后把锦盒放回原处,照样放好了。
见他动作迅速,显然是有备而来,看来父亲早把东西的藏处告诉他了。
黛玉淡淡道:“看来父亲竟有不少事情瞒着我这当女儿的,我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托了你?”
慕容绝漆黑的眸子认真地看着黛玉,道:“你父亲和我一样,并不想你卷入任何的是非中来,有时候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