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潇湘馆内欢笑闻
站在花前,不觉叹口气,妙玉身世惨烈,性情漠然,但终还有个弟弟让她挂怀惦记,忽想起那首咏絮词:嫁与东风春不管,忍淹留!是黛玉的感叹自嗟,又想到到:人生恰似风前絮,悲也零星,欢也零星,都做连江点点萍。
而自己,终是一人,无依无靠,恰如无根之木,无系之萍,随风飘摇。
不觉一阵怅惘迷茫,心内黯然。黛玉的悲苦,她同样有,也感同身受,不过她又是一个别样的灵魂,不同于黛玉的多愁善感,如果可能,她一直是倾向于快乐的。
因而,此时虽一时的感伤,却转而一想,上天待自己仍是不薄,起码衣食无忧,虽无亲人,紫鹃她们却胜似亲人,能拥有这些,足矣!
这时,慕容绝悄然走来,见她一脸的落寂无助,一双黑瞳紧紧盯着她,似从她眼中找到答案。
黛玉躲闪着着他的眼神:“没什么,只是一时间有些感触。”
眸中的伤感让慕容绝心里一疼,不禁拥她入怀,伸手抚着她微蹙的眉峰,柔声道:“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以后,不许你再这么伤怀。”
他的怀抱,温暖踏实,让黛玉有种依恋的感觉,第一次没有挣扎。一直希望这样一双臂膀,能让自己栖息倚靠,为自己遮风挡雨。只是身处这个异世,对于感情她并不确信,不敢轻易将自己交付,与其在与人分享时破碎得千疮百孔,不如从初始便用一个硬壳将自己层层包裹,这样最起码能将一颗心保护得完完整整的。
能够吗?她不知道。
“我是为妙姐姐开心呢,好了,没事了。”黛玉故作轻松地道。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用罢晚膳,霖儿忍不住疲惫,终于睡去。
有了个姐姐,一直围着妙玉问这问那,高兴得不知所以,小孩子家毕竟单纯,似乎人生亦丰富了很多,有了希望,就连睡梦中也不觉孤单了。
灯下的两个妙人儿仍自促膝长谈,妙玉道:“妹妹,此次我姐弟二人相认,虽是喜事,只是我们云家的际遇不同,我不想给你添麻烦,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黛玉闻言,点头同意:“妹妹明白,我自会守口如瓶,至于霖儿你不必多虑,林家现在只我一个孤女,想必没人感兴趣,自是不会有人对林府多加关注,霖儿以后仍在这里,你大可放心。”
妙玉低头想了一想,此时也只能如此,自己一个出家人,霖儿跟着自己自然不便,倒不如让霖儿仍在林府,以免招人耳目。
接下来的几日,林府愈加忙碌,合府上下焕然一新,一应大小事黛玉亲自过问,忙碌中享受着乐趣,并不觉得有多累,小家有小家的好处,诚如林府,眼下虽人少了,但大家和和睦睦,团团乐乐,这正是黛玉所盼望的,她所要的不过是一各简单的快乐。
林如海刚去世,故而朝庭照例有春祭的恩赏,有官职的皆以此为荣,林如海的这一份早已由礼部派人送了过来,不过是皇上的恩典,区区一千两银子而已,当今皇上体恤,又专门赏了不少过年的东西。
复有北静王水溶派人送来过年的礼物,因黛玉此时与他有兄妹之谊,故所送的礼物比往年更加厚一倍,黛玉感激,并回送了若干礼物,知道王府啥也不缺,不过是自己的一点子心意罢了。
眼瞅着已到除夕,各色齐备,安排过年的饭食,包红包准备给大家的压岁钱,竟是脚不沾地,紫鹃便夸赞黛玉:“姑娘越来越能干了,我们竟插不上手了!刚刘嫂问今年咱吃什么馅的饺子呢?这事还得姑娘做主。”
听着紫鹃的调侃,黛玉笑道:“这好说,问问大伙的意见,多包几种也无妨。问问妙姐姐喜欢哪一种的,记得多包些素的。如意糕,吉祥果什么的都准备妥当了吧?”
紫鹃会意,忙去催办此事。
除夕夜,整个姑苏灯火辉煌,林府内外亦是高挑大明角灯,照得院内亮如白昼,花厅内几个大火盆,焚着百合松柏香,使得屋内温暖如春,摆了两个大桌,林府上下团团围坐,依照黛玉的意思,不分尊卑,随意吃喝,吃罢晚膳,大家一起守岁,霖儿几个便在院内放起烟花爆竹,语笑喧嚷,热闹非凡。
但闻得外面爆竹之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一夜不停歇,子时刚过,饺子煮熟,热呼呼地端上来,大家复又边吃边笑。
大年初一,黛玉去林家祠堂祭祖上香,此时方感林府人丁稀少,也难怪古人看重子嗣,象此时人单势孤的,确实让人感觉寂寥。
祭过祖,黛玉回到大厅,此时家下人等二十多口全在此了,林全一定要黛玉上坐,说大家要给小姐拜年磕头,黛玉岂肯,连连推辞,说自己年纪小,受不得大家的礼。
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教由紫鹃散了下去,看着众人或惊或喜,显然都很满意,大厅内气氛融融。
黛玉不觉欣慰,这是自己在此过的第一个年!不觉心里默念:师太,你还好吗?
林家没什么亲戚,只有林如海生前所交的一些朋友来拜年,黛玉不便,叫林全出面应酬,自己只管和妙玉紫雪等人下棋说话玩笑,每天在府里无忧无虑,吃吃玩玩,不觉转眼已到元宵,府里照例又热闹了一番。
元宵节后,妙玉便向黛玉提出辞行,黛玉虽不舍,但也无可奈何。二人又深谈了一次,黛玉复又劝慰良久,并问及妙玉今后的打算,妙玉道:“如今弟弟找到了,了我一桩心愿,唯有将他抚养成人,他是云家唯一的男孩子。至于报仇,得从长计议。”
黛玉沉吟道:“妙姐姐,关于你家的仇恨,对霖儿说了吗?”
妙玉摇头:“他现在太小,我不想这么大的仇恨压在他心上,等他武艺学成吧。”
黛玉迟疑着:“妙姐姐,你的仇人,找到了吗?”听林叔讲云重是在牢里自杀,虽是当今盛怒收押,但也并非其下的毒手,云家人死因并不明,妙玉去哪找仇家呢。
妙玉清泠的面容,划过一丝狠戾:“仇家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谁,对方势利太过强大,这些年师傅一直要我不能轻举妄动,其实我也不清楚有没有这个把握。”
妙玉不会就认为是皇上所为吧,黛玉不好再问,握住妙玉的手道:“妙姐姐,不管大仇能不能得报,妹妹只希望你能善待自己。报仇固然重要,但首先要把自己保护好,如今云家就你和霖儿了,我想,如果你们的爹娘在世,他们一定也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的。”
缓了一缓,复道:“以后林家就是姐姐的家,有什么事可以尽管来和妹妹说,妹妹能帮上忙的,自是在所不辞!”
语气诚恳,让妙玉不觉动容:“妹妹,我不能朝夕教导他,以后霖儿就劳你费心了,大恩不言谢,此情以后有机会一定还上。”
听说姐姐要走,霖儿极为不舍,看着弟弟眼中的失落,妙玉也心里难过:“霖儿,以后咱们姐弟见面的机会多呢,如果想我了,大可让黛玉姐姐带你去碧华寺就是了。”
霖儿含泪:“姐姐你就不能再还俗吗,我好容易找到你,难道你一直待在寺院里吗?”
妙玉心里一痛:“霖儿,等你长大了,姐姐自会告诉你原因的。”
说轩,洒泪而别,翩然而去。
时光倏忽转眼已是月底,荣府贾琏又来到姑苏。
贾母病重,想见见自己唯一的外孙女。此次贾琏学精了,家里诸事情形并不提起,黛玉一时有些迟疑,此时的她并不是真正的黛玉,对荣府并无感情,当年黛玉所受的冷遇至今让她失望和寒心,甚至还有一丝不屑和鄙夷,唯一觉得温暖和牵挂的便是贾母,这个真心待已之人。
原打算从此再不进贾府,如今一个老人家临终的愿望,终硬不起心肠拒绝!
找来林全商量,林全话语拳拳:“毕竟是姑娘的外祖母,此次不去,只怕以后再见不着面了,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的。”
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为人子孙者最大的遗憾。
黛玉叹息,吩咐下去准备出门所带之物,紫雪二人仍跟了去,忖度贾母的情形,应该不会待得太久,总之自己仍是要回来的,便要绿翘知会过慕容绝,要她们暂时先回百花山庄,不想慕容绝提出一定要绿翘随行。
收拾停当,黛玉便带着三人随贾琏进京。
一路无话,直返贾府,车进京城,黛玉从车帘内望去,繁华依旧,只是一来一去之间,早已物是人非,心情不再,不觉一阵感慨。
车刚停在府门口,车帘被拉开,紫鹃扶着黛玉跳下来。几个丫环婆子早已候了多时:“可把姑娘盼来了!”却是鸳鸯亲自出来迎接,黛玉诧异着,不及说话寒暄便问贾母情形如何。
鸳鸯皱眉道:“老太太很是不好呢,这不命我在这迎着姑娘,姑娘一会见了就知道了,姑娘,且随我来。”
一面说着,一面引着黛玉直奔贾母住处。
走进房间,见贾母斜倚在榻上,几个月不见,往日的大家仪态此时病奄奄的,卸去了笼罩在身上的富贵光环,象所有病危垂暮的老人一样,竟是苍老憔悴,精气神丝毫不见,不由心往下沉,鼻内一酸:“老太太,玉儿来看你了!”
琥珀扶起贾母,贾母见到黛玉,叹道:“玉儿,想不到姥姥还能见你一面,也罢了,看你精神气色竟比这里时还好,我就欣慰了。”
黛玉一皱眉,强笑道:“老祖宗说哪里话,看您气色还好呢,多调养调养便会好起来的。”
贾母摇头:“你只当是哄我开心,玉儿你不用劝慰我,我活了一辈子了,心里明镜似的”
贾母喘了会,对鸳鸯等道:“你们先出去,我和林姑娘说会子话,有事自会叫你们。”
鸳鸯会意,知道贾母有体已话要对黛玉讲,于是带领琥珀等退出去,并随手掩上了房门。
黛玉不解何意,却听贾母道:“人,不过是一口气,迟早有那么一天。我这辈子,福也是享尽了,如今去了不觉有什么遗憾。只是玉儿,听姥姥的话,既见过面了,也算尽了情了,尽快离了这里,不必再顾念我,姥姥没有那份心力再护你了。”
黛玉不由一阵感动:“老祖宗不必为我担心,玉儿自会全身而退。”
贾母唉道:“这里的日子,你也该知道一点,如今不是从前了,琏儿从姑苏回来时,是不是带了银子回来了?”
黛玉一怔,贾母为何有此问,莫非贾琏没把银子给贾母。
因笑道:“银子是父亲生前嘱咐的,再说玉儿在这里蒙老太太养育多年,也是应该的。”
贾母摇头,继续道:“府中如今度日艰难,勉强支撑,外面看着还体面,早已是个空架子了,却又不知就中节俭,你舅母舅舅便生出种种算计,玉儿你在这待得更久,我就越担心。前些日子你二姐姐迎春,还不是被你大舅舅五千两银子给了孙家,唉。只怕将来还会从三丫头四丫头身上捞取好处,只是我没这份心力管了。”说罢一脸的叹息悲愤。
原来如此!
黛玉握住贾母的手,微微笑道:“您不必为玉儿操心了,玉儿自有道理。”一家子骨肉,相必舅舅不至于吧。心内暗道,这便是所谓的大家,不过是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然说得没错。
贾母苦笑,玉儿终是年轻,“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说罢心头一酸,儿孙们的作为,她此时已无能为力,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了,教导无方,自己未尝没有责任。
又聊了一会,黛玉看贾母有些倦怠,忙起身告扰,悄悄退出来。到正房拜见过王夫人,王夫人已知黛玉见过贾母,见此次黛玉回来,疏离中带着一丝不容侵犯的凛然,便虚与应酬,表面热情周到,暗里十分提防。
屋子已打扫干净,黛玉仍住从前的潇湘馆。并请鸳鸯代为转告,身子不好,更兼为父亲守孝,府中人等,不便相见。
紫鹃见黛玉如此,觉得好不痛快,笑道:“姑娘此次回来,行事竟是绝决干脆,有点三姑娘的风格了。”黛玉不置可否,故意板着脸道:“人善被人欺,她们以为我还是从前的那个林黛玉呢,现在你家姑娘我才是真正回归本性了。”
说罢几个人一起安插自己所带之物,被褥等是新换的,只是茶具用品等黛玉自带了来,凡事小心为上,贾母所言她早虑到了,一应饮食皆由紫雪三人亲自照料,并不假荣府人之手。
宝玉娶亲后搬出园子,李纨等三人因天气寒冷也挪回旧所,故只有黛玉一人入园,贾母初还怕她觉得冷清,担心她触目伤怀,岂不知这等无拘无束正是她正求之不得的。
绿翘初进大观园,觉得很是新鲜,无事便拉着紫雪二人闲逛,一天下来,十停倒走了八停,紫鹃累得不行,报怨道:“绿翘,你会武功,欺负我身体弱是不,明儿我可不陪逛了。”
雪雁笑了:“紫姐姐,你这小身子骨最好也学个一招半式的,不为防身,只为强健。”
黛玉心头一动,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呢,等开了春,我和紫鹃都学,就当活动活动筋骨吧。你们全懂武功,只是拜谁为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