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所新建的高中上学,离家二十多公里。住宿,每两个星期放两天假。骑自行车回家要花差不多两个小时,若是晴天倒还好,碰到阴雨天气,路面都是一片泥泞。烂泥卷进车圈里,塞住轮胎,推动都是困难。只能抗起车辆,艰难地朝家里走去。
他是求学人群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体力完全无法承担这些。很容易就会掉队,一个人乘着夜色朝家里缓步前行。他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对一切早已失望。没有了信念的支撑,即便是一条平坦小路,走起来亦是艰辛无比。
父亲给他制定的人生路线,是考上医学院,将来做个医生。他说服他的理由是光拿红包就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更不用说还有不错的薪筹待遇。然而他早已对这救死扶伤的伟大事业失去兴趣,并在心里产生强烈抵触。他不想让自己变成这样恶心的存在,以残酷冰冷的身心,来腐蚀这个满目苍夷的社会。
母亲让他接手自己的事业,将来做个教师。这都是待遇不错又比较稳定的职业,随着人们对教育的重视而待遇越来越好。只是他依然没有兴趣。也许是因为内心强烈的逆反心理,他讨厌被安排好的既定命运,不愿意按这样的路线来生活一生。
教地理的老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为人粗鄙庸俗,喜欢用难听至极的言语来辱骂学生。似乎自己是看透一切的世外高人,却依旧悠然自得地生活在世俗里。嘲笑别人信仰的山神只是一堵泥土,却依旧在出了车祸后拿着香火虔心朝拜。就是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人。一个被生活折磨郁郁不得志的人,半截身子已埋入泥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渲泄自己的种种不满。
他总是刻意与他为难,时常在课间叫他起来,当众用难听的话语羞辱他,似乎他所犯下的是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这个时候他只是在心里冷笑,并对这一切产生绝望。这就是所谓阳光底下最神圣的职业,面不改色接受别人的赞扬。渐渐地,就真的以为自己拥有拯救人心的能力,却从来不会反思自己内心深处是否真的如传言那般纯良美好,抑或是被肮脏无耻所充斥。
他很快就对这一切再次丧失希望。原本在上高中前,还在心里信誓旦旦地下定决心,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会有一个新的开始,只是很快就被残酷现状打回原形。再次放弃,整天浑噩度日。成绩几乎垫底。课堂上只是望着窗外正在施工的高楼发呆,抑或是爬在课桌上昏睡。
特立独行,没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在黄昏中行进在宿舍与学校的道路上,总会觉得心酸难忍,内心的苦闷得不到表达与喧泄,只想找个角落痛快地哭一场。
仿佛有一支巨大的针管从后背插入,抽去所有的活力与精气,只剩下一具肉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元旦时班级举行一场联欢会,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表现自己。他一个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吃着瓜子水果,冷眼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还未散场就悄然离去。他突然发现这些繁华景象并不属于他,他的内心早已封闭,很难融入其中。仿佛是隔岸观望一场烟花盛会,即便孤身一个感到彻骨的绝望寒冷,却永远与美好之间隔着不可跨越的沟壑。只能用一种极其复杂茅盾的心态看着别人尽情玩乐,独自****自己的伤口。
大雪覆盖的路面,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响声。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苍茫空旷的大地,如同人的内心。他只觉无限悲凉,仿佛被所有人遗弃。同学的欢笑声若隐若现,他带着一身疲惫,在凌烈的寒风中,一步步朝宿舍走去。
这个时候,想起在外打拼的陈怡。不知道她现在是否一切安好,逃离这些繁杂琐事,是否已经拥有全新的生活。他快步走回宿舍,在空旷冷寂的夜色中,将自己的思念写成一封信笺。只待第二天天明,便可将这份已经过期的思念寄予对方。
他说,我早已丧失掉在这个社会生存的信念与决心,不过是等待死亡带来最终裁决。我知道这样一个社会,比我生活得艰辛的人比比皆是,但我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支撑我继续走下去。
我开始疑惑,过早得知世间真相,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它让我的童年时代过早划上句号,让我直面这个冷酷的世间,以及人心的疏离。我该感谢这些,还是该心有不甘地怨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