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家休学一年,因为脑部受伤的原因无法继续学业,父母无奈之下只好办理休学。
那年他在家,终于暂时告别繁杂学业,仿佛卸下长期压在心口的巨石,整个人身心轻松。每日尽情玩闹,补偿一直有所残缺的童年时代。
教育让过多的人失去应有的自由以及欢笑,象是残留的封建礼教一般禁锢着人的思想。这种病态的教育模式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筛选人才的方式狭促又片面,却从来得不到改善。这种流传多年的模式没有人能打破,只能约束身心强迫自己去接受。
学校是另一个社会,教育的意义就是要让人知道这个社会的条条框框,并且学会接受。打磨掉所有的棱角,才能在这个社会苟且下去。
那时他对这些并无概念,只是觉得可以逃离繁杂学业,摆脱学校种种制度,不用再接受别人的欺凌也算是梦寐以求的好事。睡觉睡到自然醒,起床后就可以打开电视机收看喜欢的节目。不用担心那永远做不完的作业,也不用在凌晨天未亮时就咬牙切齿地起床赶往学校。
这才是真正值得怀念歌颂的童年时代。
只是盘踞在他心底的阴影始终未曾散去。不敢一个人在家,若是碰到父母都不在,必须关紧所有门窗,打开电视将声音开到最大,才能掩盖那种内心深处的恐慌。睡觉时经常会被恶梦吞噬,看见许以明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面目狰狞地朝他冲来,然后就会在睡梦中哭着惊醒。不敢再次睡去,只能无助地坐在床上流泪。
家里原本好转的情况再次陷入糟糕境地,赔偿的巨额彩礼已经让家里背上债务,他又住院一个多月,每天花费的医疗费用几乎让人透不过气。而许以明家象征性的赔偿更是杯水车薪。他们早已打通所有环节,所谓的判决根本没有任何公平性可言。
父亲一直来回奔波,请客送礼,只想获得一个公正的审判。然而所有的努力只是徒劳。在他住院的第七天,许以明被无罪释放。他清楚记得父亲在得知这个消息时瞬间黯淡的目光。那是一种心如死灰的悲凉,对这个冰冷残酷的人世间。
生活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他终于明白以前所坚信维护的不过是可笑的童话世界。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围绕着利益打转。在金钱的对比之下,一切显得是那么地苍白可笑。正义、真理、因果……所有这些他都没有遇到过。
他只是在十岁那年,见识到人性的丑恶与社会现实,见识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并在那一刻,瞬间成长。
人一旦对某些事物有所判定,就很难再有所更改。就好比一鼓作气写下的文章,即便自己都能看得出其中漏洞,但很难做到删除重来。最终也许只是对其中某些段句做一些细微改动,但本意主旨基本不会有所变化。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一切感到失望。人性、道德、正义……所有这些被不断标榜在自身的标签,不论其真实性,对他而言都没有可信度。因为他对这个社会的第一次认知并非如此。没有一个匡扶正义的案例来令他说服自己,反而只是在接下来的人生经历中,见识到更多的世间真相。
世间之事何其可笑,一方面道貌岸然地站出来对别人指点评判,以为自己就是理所应当的道德法厅,习惯站在一个合适的高度来宣扬世间正义。背地里却又处心积虑,作出无耻勾当。
这样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生活中上演。而我们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是尽力说服自己,世间自有公道美好的一面,只是未被我们发觉。我们不能因为所见的片面风景而否定整个世界。就这样自欺欺人地,在这个世界苟且偷生。
成长教会我们的只是怎么去适应,并在不知不觉间,变成小时候自己深深鄙视的那种人。曾经学过一篇叫做《皇帝的新装》的课文,它最终告诉我们,原来这个世界上会说实话相信正义的只是孩子。而成人的世界里,有过多的谎言与表象,事实永远都被埋没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没有人屑于去发现它,或者说,发现了,但不屑也不敢说出来。
这就是要在这个社会生存所必须遵守的法则。我们早已习惯被谎言包围的日子,一旦有人说出真话,说出事情的真相,就会被看做另类。这样的人,如同对古老箴言提出质疑的智者先驱,注定得不到信任与宽恕。
我们何其悲哀,出生在这样一个可笑又可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