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男人的骨子里都有好战因素,真正疯狂地打起来时简直到了忘我的境界,两人双目通红地滚打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两人谁也打不动了,才终于停手,双双倒在了地板上。
空气中满是黄米粥的浓郁香气,凉城和程天蔚各将自己躺成“大”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久,才听到程天蔚幽幽的声音:
“凉城。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做的一个梦是什么吗?”
凉城大大地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脑中一片迷惘。
“漫天漫天的百合花瓣,一个女孩戴着花环穿着一件白裙子,牵着我的手,一直笑一直笑。”
顿了顿,他说:“那个女孩是羽蓝。虽然我一直不肯承认,但……凉城,或许你永远也体会不到那种永远只能躲在角落看别人幸福,永远爱而不得的悲哀和痛苦。”
凉城的睫毛慢慢地动了动,程天蔚干而空的笑声像从胸腔中发出来,他闭上眼,低低说:“没有人知道,我爱她,超过这世间一切……”
“可是你毁了她……”凉城喃喃地说。
他突然翻身爬起来,揪住程天蔚的衬衣领子将他拉至面前,狠狠地咬着牙说:
“可你毁了她啊……”
程天蔚的唇角还犹自流着血,他盯着凉城痛苦而纠结的面容说:“是,但凉城,我不能给的幸福,你可以给她的,不是吗?”
望着凉城从愤然到愕然到惘然最终慢慢颓然和释然的双目,程天蔚露出了一抹无力的微笑。
茶几上放着一包烟,程天蔚从凉城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襟,坐起来取了两支烟,一支递给凉城,一支叼在嘴上。
“小子,这几年是不是练跆拳道了,我被你揍得脑袋疼。”程天蔚笑着捶了凉城一把,只觉得后脑勺晕沉沉的,真有些发痛。
凉城却觉得有些胸闷,摩挲着那支香烟,冷冷哼了一声,半天才说:“你今晚只说对了一句话。你不能给蓝蓝的幸福,我可以。”
程天蔚笑起来,双眸深得望不见底,笑声像秋风乍起时,幽长的苍凉。
“如果蓝蓝将来跟着你不幸福的话,你小子可休怪大哥出手抢啊,到时可不是打一架就能拱手相让这么简单。”
“狗屁拱手相让,蓝蓝本来就是我的。”凉城稀里糊涂地竟骂出脏话,程天蔚哈哈大笑,凉城黑着脸看了他一阵,竟也忍不住笑了。
笑容中总是夹裹着若有似无的心酸,凉城把烟叼在唇上,程天蔚在桌上寻了一圈也不见打火机的踪影。
“我们还是兄弟吗?”在凉城从身上摸出那只剩一根的火柴盒时,程天蔚突然无比认真地问道。
凉城正欲划火柴的手在空气中顿了一顿,黄米粥的味道混着不知名的气息像从遥远的童年而来,他感觉时空仿佛正在变幻,程天蔚棕褐色的眼眸像一对漂亮的琥珀,闪烁着少年时明净而不乏深邃的光芒。
他把火柴划燃,向程天蔚唇边的香烟伸过去,轻声说了句:“是。”
程天蔚的眼眶湿润了,凉城说,我们还是,还是兄弟。
“万山别墅的事,我替你顶着。”程天蔚说。
火柴的顶端,小小的蓝色火苗跳跃着,程天蔚的香烟刚刚点着,只见蹭的一下,原本铜钱大小的火苗竟蔓延至拳头那么大,空气中的刺鼻味道变得越来越浓,接着,他嘴上的烟也跟着起了火。
“火!”
他猛地扔掉烟,打掉凉城还握在手里的火柴梗,但已经晚了,一股钻心的疼痛自右手食指传来,那火花似乎在空气里遇到了什么易燃物,不过眨眼功夫,掉落的火星就蔓延到了沙发上,凉城哑着嗓子叫起来:
“煤气泄漏!大哥,你的煤气没关——”
“快走!”
火瞬间已烧起来,凉城想站起身,但头痛得几乎炸开,身子也毫无半分力气,程天蔚支撑着站起来,拖住他的胳膊就往门外拉。
幸而门是大开的,他们在呛人的浓烟和火焰中刚刚跑到门口,厨房就发出了一阵震耳的爆响……
在这个城市,这样的夜晚原本与别日是并无不同的。只是在这一刻,夜空的寂静被一声巨大爆炸打破,市医院家属大楼的顶层发生了爆炸,熊熊火光照亮了深蓝如绸缎的天空……
羽蓝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左右等不到凉城来。
她担心他会去找程天蔚,又担心他不知会不会一时冲动而做出什么事情来。
自从手术后,孟碧云变得像小孩似的特别依赖人,临睡前也总要拉着羽蓝絮絮叨叨地说上很久才肯睡觉。
等到母亲家长里短地说完话进入梦乡,已经是九点多了。羽蓝帮她盖好被子,拿上钥匙就出了门。
在凉城的别墅里,她曾用固定电话给自己的手机拨过号,所以她记住了他住处的座机号码,可打过去之后,一直没人接。
凉城一定不在家。
虽这么想着,还是不甘心,打了车往郊区的别墅去,出租车停在一片漆黑的大门口,她又拨了一次电话,还是没人接,这才终于确定了凉城并不在家。
心,七上八下地悬着,羽蓝让司机将她往市里载,猜到这时他会去的地方,极有可能是程天蔚的家。
市中心医院的新建家属楼离医院不远,那条羽蓝走过无数次的街道两边栽着她叫不上名字的树木,绿葱葱的叶子被灯光打出些重影来,羽蓝看着飞驰而过的风景,过去的一幕幕像电影般飞快闪过。
失去父亲那年,她七岁。
遇见凉城那年,她也是七岁。
际遇难料,人生中的幸与不幸也总是纷至而来,没有谁会永远幸运,也没有谁会永远不幸。重要的是,谁能永远保持一颗不肯屈服的心,保持一份对未来、对幸福不肯泯灭的希望。
那希望,应该是漫漫长夜里的一团火光,飘到海上就是灯塔,落进河中就是渔火,飞入天空就是星辰。
而你,如果也有一个梦想,有一个可以奉献一生努力一生去深爱的人,那么这爱,也是人生征程上一段辉煌的理想。
羽蓝想,她的理想就是凉城。
你要跟我走。他的声音还在心头敲打,羽蓝回想着临别时凉城温柔而深情的眼睛,禁不住嘴角浮起微笑。
转过这个路口就到了,羽蓝拿出钱包数够了零钱,准备一下车就把打的费给付了。
“呀,那是着火了吧!”司机开着车惊叫道。
羽蓝抬起头,透过出租车的挡风玻璃,看到一排高大茂盛的梧桐树后,医院家属大楼顶层靠东边的那一户阳台上冒出了熊熊火光。
滚滚浓烟从窗口飘出来,穿透夜色中碧绿的树冠缝隙,一团团升入天空变成阴霾的云朵。
她把手里的零钱撂给司机师傅,打开车门便跑了出去。
“701煤气泄漏,爆炸了……是程大夫的家……”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传到羽蓝耳朵里,她跑到楼下时,附近已聚集了不少人,消防车和救护车呼啸着相继而来,羽蓝瞅准了一个缝隙就往大楼里冲,被武警迅速拦住了。
大楼其他层的人开始往下撤,火势很快地蔓延着,连楼下也被拉起了警戒线,羽蓝叫起来:
“701有没有人受伤!我想知道有没有人受伤!”
她的叫声刚刚落下,穿着红色消防服的消防官兵就抬着一个人匆匆地冲出了大楼。
“伤者昏迷不醒,赶快送去抢救!”
羽蓝奋力拨开武警的阻拦,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扑到了那个被湿被单裹住的人身旁,用力扒开,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人是程天蔚。
凉城,凉城你在不在里面?
她叫着,却被人拖开,就在这时又两个消防兵抬着一个人从她身旁经过,羽蓝的心猛地碎裂成片,“凉城……”
撕心裂肺喊着,羽蓝跪倒在地下,她看见了,那个被抬进救护车里满身鲜血的人,是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