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蓝开始失眠，黑夜成为煎熬，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她瞪着眼睛躺在孤零零的房子里，耳朵里能清楚地听见卫生间里管道漏水的滴答声。
她扭亮了床头的台灯，随手抽出一本书，是佛经。
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之所以成佛，是比凡人尝尽了更多的苦难，羽蓝靠在床头想，若是苦涩尝遍，她的爱情可否也能修成正果。
会的，会的，她安慰自己，再长的黑夜也能过去，再痛的人生她也能熬过，只不过少了那个人，她的心从此便是一座凉城。
可是哪怕他跟别人结婚了，他成了别人的丈夫，他依然是凉城，她不会改变爱他的心，这是她一生唯一的坚持和偏执。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羽蓝被搁在枕头下面的手机吵醒，她睁开眼看到床头的闹钟，原来已经下午一点了，她爬起来接了电话，是方起嵘。
“羽蓝，在家吗？”他的声音轻快，背景隐约一片唧啾的鸟叫。
“唔，在。”羽蓝揉揉头发，在枕头上翻了个身。
“好，那你过来开门，我把你昨天扔在我车上的东西送过来。”
“啊——”羽蓝低叫一声，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丢下电话又揉了揉满头乱发，反应了一会儿才跑到衣柜前随便拣了件短袖换上，跑过去开门。
方起嵘眉目温润地站在门口，见她蓬头乱发的样子就笑：“好歹我也是第一次上门，大小姐您倒是稍微修饰一下仪容嘛。”
一句话说的羽蓝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扯扯被揉得皱巴巴的棉体恤，请他进了门。
“家里有点乱。”羽蓝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沙发和茶几，又慌着去倒水，被方起嵘一把扯回来。
“行了，我又不是外人。”
羽蓝低头嘿嘿笑着，说：“也是哦，自家姐妹儿嘛。”
“你说什么？”方起嵘一记白眼杀过来，羽蓝连忙摆手：“没啥，我觉得你亲切的像自家人一样。哈，那自家人你先坐，自己看会儿电视，我要先去修饰一下‘仪容’。”
方起嵘看她刚睡醒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去吧。打扮漂亮点，待会好出去兜风。”
过了一会儿羽蓝从卫生间出来，长发扎起来束在脑后，白净的脸素淡着，两道弯弯的眉毛下，一双大眼因为失眠而略显憔悴，方起嵘闻到很清丽的洗面奶的味道，谑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羽蓝，你追求的就是这种效果吧？”
她进屋换了一条牛仔裤，配着上面的白短袖、马尾辫，看起来清纯的像十七八的高中生。
羽蓝走到玄关处换了一双白色的球鞋，笑道：“我什么也不追求，我就追求个经济实惠，花大把的钱买那些瓶瓶罐罐的往脸上抹，我才舍不得呢。”
苏浅微连护手霜都要用一百多块的，羽蓝却春夏秋冬只用儿童霜和大宝，她觉得那种香香甜甜的味道也很好，就像小时候，每到冬天，妈妈就会给她买郁美净，她挤出一些装到小盒里随身带着，每次洗完手就抹一些，她还帮凉城抹，拉住他的小手，先蘸一些在指肚上，然后顺着凉城的手背均匀地涂抹开，两个人四只手握在一起，连身上都染满那种香甜的气息。
她问：“打算去哪？”
方起嵘笑笑，站起来往门外走：“去爬山，这两天休假真是闲得不知干什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国内没几个朋友。”
羽蓝走到窗口看了一眼，果然天清气朗，雨季过后总有阳光，励志的话总是不会错的。
她叹了口气：“好啊，爬山就爬山吧。这时节山里的景致应当不错。”
方起嵘站到她旁边说：“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樱花。”
羽蓝失笑，转过脸打他的头：“你当这是在日本啊，又不是爬富士山，六月份哪里来的樱花。”
俩人说说笑笑下了楼，方起嵘心里宽慰不少，羽蓝的优点在于她的疼痛和脆弱从来不会持续绵延，哪怕头天还泪落如雨弱不禁风，第二天你再见她，她必定是扬眉含笑，立在阳光下，像一株春风吹又生的荒原离草。
这样的女子，野生，却独活，坚韧却不失温婉，又怎能让人不动心弦。
他们去了万山，羽蓝提起过的神庙就在这座山上。
上初二那年，学校组织活动，几百号学生集体徒步几十公里从市区到万山，队伍到中途就零散了，羽蓝和凉城跟许多调皮的学生一样脱离了集体，手拉手跑到半山腰的一座古庙里。
羽蓝还记得她和凉城当时都在神像前的旧垫子上跪下许了愿，她想知道凉城许了什么，但他不肯说，也不让她说。
凉城说，心愿是讲给神听的，现在说出来就不灵了。
羽蓝和方起嵘把车留在山脚下，买了几瓶矿泉水就开始爬山，这几年万山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爬到一小半碰到售票的，一间小房子，一个大叔戴着红袖章坐在张破桌子后面收钱。
“万山从前不是免费的吗？”羽蓝嘟囔着。
老头儿从老花镜后斜一眼过来：“你说的从前至少也是十年前了吧。”
十四岁到二十四，可不是十年了！
羽蓝挠挠头，干笑了一声，老头儿撕了两张票伸过来：“一张八十，两张一百六。”
“这么贵！大叔您打劫呢？”羽蓝竖起眉，眼睛瞪得圆圆的：“谁不知道这万山除了石头就是树，您老当把我当老外宰呢？”
方起嵘有些好笑地将羽蓝扯到身后：“算了，大热天的，大叔坐这儿也不容易。”付了钱给老头儿，他随口道：“看起来很冷清，收入应该也不怎样。”
老头儿摇着头叹道：“是啊。你这个小姑娘还嫌贵，马上万山就要被开发成高级山庄了，以后你想再来爬山，别说花八十，就是八百也没地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