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丢失的面子,就得像太上老君这样,步步为营一点点挽回,而且还丝毫不留破绽。所以在最后有个妖精自称“南山大王”,孙悟空还说:李老君乃开天辟地之祖,尚坐于太清之右;佛如来是治世之尊,还坐于大鹏之下;孔圣人是儒教之尊,亦仅呼为‘夫子’。你这个孽畜,敢称甚么南山大王。这里孙悟空眼里的太上老君再也不是什么窝囊老头了,而是与如来并列。面子高手,《西游记》中无出太上老君之右耳。
6.盘丝洞:背景深厚的洗浴中心
因为诸多原因,《西游记》中最出名的妖精是白骨精,最出名的妖穴是盘丝洞。不过大部分和取经团作对的妖精,都是主动出击。但在盘丝洞,却是唐僧主动送上门的。
在盘丝洞的门前,是一座庵林。取经团经过这边时,唐僧突然要自己进去化斋。用他的话说就是徒弟呀,平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才让你们跑腿。今天天气好,就不用麻烦你们了。这里就有了第一个疑问,都知道孙悟空有火眼金睛,但盘丝洞明明住着七个蜘蛛精,为什么孙悟空会看不出来?同时书中描写盘丝洞前还有庄园:“桥那边有数椽茅屋,清清雅雅若仙庵;又有那一座蓬窗,明明白白欺道院。”就类似与老陕北的一些民居,前半截是建筑,后半截就在窑洞里面。这就有了第二个疑问,妖精都是择穴而居,甚至于越隐蔽越好,但为何在这里洞门前会有如此漂亮的建筑?
话说唐僧走进门去,首先看到的是三个美女在做针线活,唐僧明显缺乏和美女交流的经验,不敢和她们打招呼,就在那里“少停有半个时辰,一发静悄悄,鸡犬无声”,也就是说他偷偷在这里看了一个小时的美女。之后想我如果化不来斋,岂不是没面子,于是就继续往里走,却看到另外三个美女在踢足球。书中的描写是“身着湘裙,玉足纤纤,形容体态春意荡漾,香汗湿了薄罗裳”。所谓“几回踢罢娇无力,云鬓蓬松宝髻偏”,活生生一个制服诱惑的场景。“唐僧看得时辰久了”,之前是一个小时,那在这里偷窥的时间更长。
之后唐僧鼓起勇气化斋,七位美女将他带进了盘丝洞,奉上了几道精美的人肉大菜,唐僧看见不妙想溜。美女说:“上门的买卖,倒不好做!‘放了屁儿,却使手掩。’你往那里去?”你自己送上门的,当老娘给你白看的呀。之后就将他吊起来,然后出现春心荡漾的一幕:美女们轻解罗衫,露出玉肚,肚脐眼中冒出白绳,将整个庄园罩了一个严严实实。唐僧还自作多情,“这一脱了衣服,是要打我的情了”。这里就有了第三个疑问,唐僧是何等的柳下惠,面对蝎子精如此的挑逗都不为所动,为何在这里会先偷窥了几个小时,然后在她们脱衣服的时候居然还动心不纯,同时对她们的描写为何刻意如此娇淫?后来证明七位美女只是想吃他的肉,没有其他意思。这就有了第四个疑问,按理说她们独居深闺,见了唐僧这样的帅哥应该春心萌动,但如何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在外面的孙悟空看见了庄园被包裹,这时才知道碰见了妖精。找当地的土地询问,其回答很耐人寻味:“小神力薄威短,不知他有多大手段;只知那正南上,离此有三里之遥,有一座濯垢泉,乃天生的热水,原是上方七仙姑的浴池。自妖精到此居住,占了他的濯垢泉,仙姑更不曾与他争竞,平白地就让与她了。我见天仙不惹妖魔怪,必定精灵有大能。”这就有了第五个疑问。七仙姑是谁,玉帝的女儿呀,抢了公主洗澡的地方,居然什么事也没有?而且从后来看,这些精灵其实没有什么大能,即使后来的百眼魔君,虽然给孙悟空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是一个母鸡精就能轻松搞定。《西游记》中那么多妖精,有几个是得罪了领导能得到善终的?实在是太不合情理。
其实答案很明显了,盘丝洞其实就是一个有着天庭背景的休闲会所。前面我说过,天庭中除了玉帝,是不能有公开配偶的,但一些官员的生理问题就需要解决。玉帝为了笼络人心,在女儿们的提醒下,就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最早的洗浴中心。而七位蜘蛛精,其实就是特殊行业服务者。身上的白绳,除了能够防身,还方便做一些高难度动作(不纯洁了,检讨一下)。其实我这里也不是单纯的调侃,中国的性文化源远流长,我去彭山就看到了那里记录有彭祖的房中术,和《西游记》几乎同时代的名作《金瓶梅》更是将这一切发挥到极致,简直可以作为现代特殊行业服务者的教科书。
所以以上的一切疑问就可以很好地得到解答。玉帝将七位蜘蛛精招安,收敛了她们身上的妖气,所以孙悟空看不出来。同时洞前的庄园也是按照上面的意思修建的。而且这里应该是会员制,高端消费场所,所以唐僧贸然走进来,肯定也不会受欢迎。当然,作为特殊行业服务者,其实对男女之事已经漠然,自然也不会对唐僧产生什么想法。至于唐僧为何会心动,其实也不难理解,越是看起来比较正派的男人,其实在内心深处往往会期待着一场艳遇,和正统女人相比,那些风骚妩媚的女子往往更能成为他们的幻想对象(蝎子精的失败就在于太急了,不给唐僧任何台阶下)。
之后的故事也印证了我的猜测。后来她们先是去洗澡,想洗干净了去吃肉,这时孙悟空悄悄地跟上去了。美女们裸身入池,酥胸似银,玉体如雪,香肩欺粉,脊背光洁。孙悟空想:“我若打他啊,只消把这棍子往池中一搅,就叫做‘滚汤泼老鼠,一窝儿都是死’。可怜!可怜!打便打死她,只是低了老孙的名头。”于是就只偷了她们的衣服,准备让猪八戒来。其实孙悟空并非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如果说唐僧还是正常的男人,是靠修为把持的,孙悟空完全就是一个无性之人。但即使是孙悟空,在这时也下不了手,这和唐僧是一样的:越是正派的男人,杀伤力最大的越是这种女人。当然猪八戒对此求之不得,“欢天喜地,举着钉钯,拽开步,径直跑到那里”。首先是性骚扰了一把,变成一只鲇鱼,在水里面“滑傣蜱的,只在那腿裆里乱钻。原来那水有搀胸之深,水上盘了一会,又盘在水底,都盘倒了,喘嘘嘘的,精神倦怠”,简直就是调情高手。但在性骚扰之后,却又“呆子一味粗夯,显手段,那有怜香惜玉之心,举着钯,不分好歹,赶上前乱筑”,为何好色的猪八戒反而会这样呢?其实与唐僧和孙悟空相比,猪八戒是典型的风流男。但这类男人往往心灵空虚,放浪之后,反而会对这些欢场女子异常厌恶,他们心中真正喜欢的,恰恰是那些传统女人。所以猪八戒对高翠兰念念不忘,见到女儿国国王筋骨皆酥,但是对风流的蝎子精、玉面狐狸却异常残忍。
而之后出场的百眼魔君,也恰好印证了我此前的猜测。孙悟空火烧盘丝洞,七位蜘蛛精跑到她们的师兄黄花观百眼魔君那儿避难。书中对黄花观的描写是“真如刘阮天台洞,不亚神仙阆苑家”,这个百眼魔君是个蜈蚣精,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家产?而且孙悟空同样也没有看出来,反而是一行四人走进去喝茶。而且可以看出,取经团刚开始受到了非常真诚的接待,作为妖精,这一点又不合常理。即使是后来七位蜘蛛精把他叫到后面告状,他还说“你们早间来时,要与我说什么话,可惜的今日丸药,这枝药忌见阴人,所以不曾答你。如今又有客在外面,有话且慢慢说罢”。因此,这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妖精吗?显然不是,据我分析他就是盘丝洞洗浴中心的负责人兼保安,直接受玉帝领导。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能有这么气派的黄花观,为什么不招惹取经团。但之后听见她们说盘丝洞被取经团烧了,感觉没法向玉帝交代,这才彻底和取经团交恶。
妓院出来的韦小宝喜欢用蒙汗药,百眼魔君也是先用毒药放倒了唐僧八戒和沙僧。之后孙悟空也对他的金光没有办法,这时候黎山老姆出现了,指出毗蓝婆菩萨可以克制他。这里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黎山老姆为什么要出现指点孙悟空?还记得当初“四圣试善心”吗?就是黎山老姆、观音、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变成母女四人招亲教训猪八戒,策划组织者就是黎山老姆。可见正派的她对玉帝的这一点是深恶痛绝的。但身为下属,不敢直接对抗,就借助孙悟空来铲除。你看她是怎么指点孙悟空的:变成一个老妇人在烧纸,说是丈夫被百眼魔君害死了,我知道毗蓝婆可以克制他,但我没办法呀。其实何必这么转弯抹角,直接说不就完了吗?显然是怕玉帝给她穿小鞋。最后她亮明了身份,居然还对孙悟空说:“我才自龙华会上回来,见你师父有难,假做孝妇,借夫丧之名,特来相救。你快去请他。但不可说出是我指教,那圣贤有些多怪人。”我帮忙归帮忙,可千万别说是我干的。呵呵,到这里,已经太明显了。
结局也是如此,孙悟空打死了七位蜘蛛精,但是百眼魔君却被救了下来,当猪八戒要筑死他时,毗蓝婆说:“天蓬息怒。大圣知我洞里无人,待我收他去看守门户也。”真的是这样吗?骗谁呢,其实这是玉帝的旨意。玉帝这件事情毕竟不怎么正大光明,因此也不敢公开阻拦,但还是传旨毗蓝婆务必要保护好百眼魔君的性命。因为小姐死了随便可以招,但百眼魔君身为洗浴中心的负责人,对会所的运作很熟悉。只要他不死,等风波过了随时可以再建一个。只是可惜这七位漂亮的蜘蛛精,不明不白地就成了玉帝掩饰丑行的牺牲品。
7.六耳猕猴和黄眉大王:取经潜规则的受害者
西行途中有两位特殊的妖精,他们与取经团发生冲突的导火索很另类,既不是人肉食品也不是袈裟宝贝,而是想将取经团取而代之,自己去灵山获得正果。他们一个是六耳猕猴,另一个就是黄眉大王。一个代表了草根,一个代表了体制内人物。但相同的是他们不懂游戏规则,所以这也注定了他们的失败。
六耳猕猴:关于能力和经历
首先来说说六耳猕猴。关于六耳猕猴有很多争议,主要集中在两点:一个是阴谋论,说死的其实是孙悟空。如来觉得孙悟空太难把控了,于是找一个傀儡取而代之。另一个就是认为这是作者的隐笔,也就是“二心说”。六耳猕猴其实代表的是孙悟空的另一面。桀骜不驯的六耳猕猴死了,活着的则是完全被体制驯服的孙悟空。
阴谋论我是不赞同的。至少在我看来,真假美猴王前后的孙悟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之后黄眉大王这一章,当唐僧不听孙悟空的劝告误入假雷音,孙悟空被黄眉的金钹罩住,二十八星宿前来营救的时候,孙悟空还恨恨地说:“我那师父,不听我劝解,就弄死他也不亏!但只你等怎么快作法将这铙钹掀开,放我出来,再作处治。”虽说是气话,但如果真的是一只如来的傀儡猴子,是绝不会这样说的。同时孙悟空两次被唐僧驱逐,都是因为“滥杀无辜”,而不是意志坚定之类的原则性问题。但从乌鸡国的事例来看,神仙即使对国王的性命也是视为草芥,何况是对几个山贼草民?其实对孙悟空而言,第一次被驱逐之后他已经有了一次突变。在白骨精出现之前,他跟随唐僧主要是因为感恩。五百年在五行山下是何等的凄苦,尤其是对一只猴子而言。不管怎么说,这点恩情是不能忘的。但回到花果山之后,他突然感觉到根本不可能找到五百年前那种快意江湖的感觉。物是人非,这时的他已经不像五百年前,沧海历尽,根本不可能再安心在这里整天和猢狲们看山吃桃。再次造反?且不说紧箍仍在,五百年的孤独也让他觉得这一切的虚幻。得个功名,才是最现实的选择。所以猪八戒一过来请他回去,给了他一个台阶,也就马上回来了。途中还特意泡了一个澡,说是洗去妖气,彻底地洗心革面。
因此白骨精之后的孙悟空,驱使他走下去的理由已经不主要是感恩,而是真正对结果的渴望。所以在假猴王出现之前,当他杀了几个山贼再次被唐僧驱逐之后,孙悟空并没有又回到花果山去继续当山贼这一没前途的职业,而是跑到观音那里诉苦,希望领导说说情。观音作为唐僧的辅导员,开导一下这事就非常容易解决,如来完全没必要用个傀儡取而代之。何况这时候的孙悟空经过那么多考验,已经够听话了,工作经验也足够丰富,何必再弄个新人出来,人心思变,岂不多此一举。
至于是不是作者的隐笔,我觉得有一定的可能性。但这仅仅是一个隐喻,在原著中,六耳猕猴的来源其实交代得很清楚:“第四是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和孙悟空一样,也是不入十类之种,天地造化而成,甚至早期可能有同孙悟空一样感悟人生拜师学道的经历。同样出身草根,当初也同孙悟空一样想天地驰骋,但孙悟空的失败让他失去了这种勇气。终于有一天,他知道了孙悟空被招安启用的消息,于是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凭借其“善聆音,能察理”,开始刻意与孙悟空修炼得一模一样(所谓“六耳”者,也有可能当菩提祖师传授的时候六耳就在偷听)。当唐僧再次将孙悟空驱逐时,他觉得终于等到了机会。起初计划的就是变成孙悟空的样子去哀求唐僧,企图瞒天过海。但唐僧拒绝之后,他就打伤唐僧,抢了行李,自己跑到花果山用小猢狲变了一个唐僧。值得注意的是他这里并没有立即打死唐僧,想的也和白骨精差不多,用此计离间真正的唐僧师徒。待到他们分崩离析之后,再取而代之。
但是六耳猕猴可悲的地方就是他太不懂得游戏规则。在他看来,取经就是保护唐僧走个十几年拿几本书那样简单,但这其中的门道多着呢。前面已多次讲过,取经其实是一个形象工程,是宣传队,是播种机。还有在“双叉岭”一文讲过的:唐僧,曾经犯错的太子党转世,取经就是捞取政治资本重新出山的过程;猪八戒和沙僧还有小白龙,曾经犯了错误的普通官员,目前正努力改造的标兵;而孙悟空呢,则是曾经反革命的一面旗帜,但现在在取经大业的指导下,一路上兢兢业业,安分守己。领导要的就是这五人组合起到的感化兼威慑作用。至于找个本事好的人保护唐僧,表象而已,唐僧死不了。最后“径回东土,五圣成真”归来的唐僧,不就是另一个所谓的仙体吗,原来的江流儿陈玄奘的躯壳已经永远地留在灵山了。
所以六耳猕猴是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形象:长相相同,武力相似,甚至比孙悟空更强,因为靠一根仿制金箍棒和孙悟空打成平手。但这时的六耳猕猴其实就是五百年前的孙悟空,在野心上没有区别,只不过那时的孙悟空想通过造反博得功名,现在的六耳猕猴想通过取经进入体制。不同的,是他没有孙悟空遭遇失败之后,内心的真正降服,而这也是领导所真正看重孙悟空的地方。所以照妖镜照出一样的表象,但地藏王菩萨的“谛听”却能听出不同的心声。孙悟空可以放过吃人的妖精,但不可能放过这个他眼中的竞争对手。
六耳猕猴聪明的做法应该也是占个山头,给取经团制造一点麻烦,然后让菩萨再招安,说不定还真能混个一官半职。但选择如此方式,确实太不明智。这个世界上有能力的人很多,但想位高权重更需要的是经历和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