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挪开她的手,让她喝药,道,“那就好好活着,留着这些福气。”她咽下药汤,看向窗外道,“我好想他,好舍不得孩子……”他轻拥住她的身子道,“待你身子好些,我带你回上京。”“真的?”她想见他和孩子一面,偷偷见一面便好。
“嗯。”五郎默默允诺,只你身子好,我什么都答应。
赵恒和六郎每日下朝都会过来探望她,心中各自怀着心事,他们背地忧愁,面对她时却都是一副笑脸,赵恒更是吩咐下人每日挑她爱吃的做。六郎和郡主领着杨文广隔三差五的来探望,有个孩子在屋里闹腾说笑,倒是减了她些许忧思。
五郎挨着她坐着,手里捧着书,为她念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她瞧着他最近哀怜哀愁的模样,笑道,“佛所言说,皆应信顺。欲求寂静,无为安乐,当离愦闹,独处闲居。”他抬眸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出家非出家,自在非自在,想忘不能忘,想念不能念。”
她道,“是呀,这世上没有未了的事,只有不死的心。其实结局一早便已注定,人们不过是按照命运的剧本生活。念无念念,行无行行……”她懒散的斜倚在炕背上,眼前迷糊犯困。五郎轻轻安顿她睡下,静默瞧了她一会儿,直到她睡的安然才悄声离开。
千雪睡得迷糊,竟觉得一抹人影从门外飘来,睁眼惊觉,叫道,“王爷!”耶律斜轸笑着过来,轻抚着她的脸,她握紧那双手兴道,“我是不是在做梦?”他摇头不语,只柔眸瞅着她。
她向榻里挪了挪,他挨着她坐下,拉高棉被掩住她和他的身子,她靠在他胸口,听着如真如幻的心跳,笑着仰头道,“即便这不是真的,我也知足了。”他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不知觉,她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五更天,千雪从睡梦中醒来,忙看向身边,无人影。旋即唇角一笑,他定是去晨功了。起身,坐在铜镜前梳妆了一番,披了外衣,撩帘,但见侍香蜷缩着身子蹲守在外屋,为她遮了一件披风,旋即,走出门外,半氤氲的天,正纷纷洒洒的飘起来白茫茫的雪花,缓步步入院中,伸开双臂,松开手掌,一片片雪花缓缓落入她发间,手臂,掌心,旋即整个人闭目旋舞在摆动的风中。
轻步飞扬背后是耶律斜轸注视的背影,她在原地不停的旋转,他笑眉绽开,痴神如画。
“小姐!”
“千雪!”
两道惊愕声音同时从门里门外传来,满芳瞠目看着只着一身单薄红色外衣的女子在院中起舞飞旋。赵恒惊呼,几步跨来,止住她的身子,只碰触霎间,她整个身子竟寒冷无比。赶忙抱起她,一面疾步回屋,一面喝道,“宣太医,拿热水来,快!”
千雪整个意识漂浮在云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李元泰在头部一针下去,但见她才缓缓睁眼,瞅着眼前迷蒙的几个人,但看清时,她竟一个机灵要起身,五郎和六郎忙按住她的肩膀凝眉道,“躺着休息。”
她只觉身子清爽,丝毫没了惰性,但看着他们的担忧,淡漠笑道,“你们怎么了?”满芳换了她额头的热巾道,“小姐梦游了。”
梦游?她皱眉,努力回想昨夜的一切,耶律斜轸来看她了,他哄她入睡,拥她入梦。她为他跳舞,他看的出神。天地间,只他们两个,空无一物。
五郎见她出神,眼底还露出一丝痴迷的笑容,忙握紧她的肩叫道,“千雪?”她回神,眉角笑道,“我没事,真没事。”
六郎摸着她的额头,看向五郎道,“热退去了。”五郎疑惑,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李元泰,李元泰过来又为她把了一番脉息。抬眸道,“是比前几日好些了。”
千雪扬眉,示意,她就是没事嘛!六郎拉李元泰在一旁道,“总该不会是回光返照……?”李元泰沉思道,“是,也不是。”六郎急了,握紧他的手腕,凝眉。李元泰推开他的手,退后一步,躬身一拜。六郎蹙眉,“何意?”
李元泰抬眸道,“她时日不多了,你们看在眼中。在下恳求将军一事,望将军成全。”六郎道,“若能救她,我事必答应。”
李元泰道,“求皇上下旨,放了她,让她了了心事,便是对她最大的救助。”六郎沉思道,“你倒是与我想到一块儿了。如此,我便寻个时机求皇上。”李元泰扯住他的手腕道,“要快!”六郎瞅着榻上的千雪,眉头锁紧。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挪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独对一簇梅花,手拈抚香,千雪不禁自叹。满芳站在身后道,“小姐,站了许久了,该回屋里,外头冷。”她回眸一笑问,“孩子呢?”满芳道,“吃了便睡了,小姐放心吧。”她嗯了一个字,复叹,“只还未有个名字?”满芳道,“是呀,昨儿杨将军还说道呢,要等小姐身子好些,再仔细琢磨一个好听机灵的名字。”
千雪暗自落眉,心中只道,“我与四郎此生追寻的不过是一处能安生度日的地方。嫁一良人,夫妻恩爱,儿女承欢。如清秋那般,布衣素食,不求荣华,但求平静祥和。”此生,她和耶律斜轸恐是情深缘浅了,只保她的一双儿女安然健康长大,将来寻得一份简单的真爱便可。如此……
“叫合欢吧。”她道。满芳闻言,细细琢磨道,“合欢合欢,其乐融融。小小姐爱笑,这名字真是再合适不过。”千雪淡漠一笑,旋即便见满芳躬身退至一边,回身,赵恒缓步过来,她忙行礼,他止住道,“身子不便,以后就不必了。”
“谢皇上。”她轻声道。他凝眉打量着她,她低眉瞧看着自己道,“可是千雪有何不妥?”他摇头一笑道,“只突然想到一句话。”她扬眉。他沉声道,“襄王有梦,神女无情。”她闻言,忙撇开眼神道,“皇上刚下朝,定渴了,千雪为您泡壶茶。”
他点头,她快步回屋张罗。
他站在她身后瞅着她在屋子忙碌的模样,眼底露出一丝淡笑。复走到她的案桌前,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耶律斜轸!那字体被描了又描,黑墨已浸入纸张,几近要撑破。他抬眸瞟了她一眼,又见旁边放着一个小匣子,正欲伸手打开,旋即缓缓落下,心中只叹,“这又何必呢?”
沉默了片刻,他站于窗前突地低声道,“你去找他吧。”“哐嚓!”千雪心中的杯子应声而落,低眉不敢置信。他走过来,瞅着她,“朕准了,回上京吧,带着孩子。”她抬眸,感激不已,曲膝行礼,“谢皇……”“免了。”他扶起她道,“五郎会送你回去,如此朕也安心了。”
她抬眸,心中激动,他低眸瞅着她道,“有一句话,朕闷在心中许久,一直不肯面对确认?”她不解,心中道,您是皇上,还有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