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安之,未曾不可?”千雪脑中认真的滑过这几个字,抬眸,天微微发亮,雨依旧毛毛落下。窝在屋里,实在憋闷,千雪突地来了兴致,叫着外屋的满婷。
满婷打了伞站在门口道,“赏雨在屋内便好了,何必自个儿去受罪?”
千雪纠正道,“是感受,非受罪也?”满婷一面为她又加了件衣物,一面在她身后叫,“走一会儿便回来,我给您温着茶。”
毛毛蓉蓉的雨胡乱的摆动在风中,千雪撑着伞跟随着风向行走,迈出她住的西厢房,便是通往天波楼的长廊,心中并无想去的地方,于是便顺着长廊,沿着天波湖随性而走。天波湖是她为这湖面而起的,只因自己十分喜欢这湖,又觉得没个名字不妥,便自顾给它填了名。
撑着伞,站着长廊桥上,伸手触碰那细雨的凉气,千雪只觉得仿若当年站在西湖断桥上美人,浓郁着一股望天地之美景,唯我独存的胸襟之感。
闭目冥想,一股温暖的手伏在千雪的手背上,下意识的,她睁眼瞧去,竟然是杨五郎。他并未撑伞,绿色长袍,凝立身边,头发和眉毛间沾了些许雨水,就连手背都有些潮湿气,但手心却是发着热。
千雪从他手中抽出手,拿出袖口的丝绢,为他擦着额头上与眉宇间的雨水。五郎回头,正视着她,眼神一股笑意闪过,她竟觉得心头一阵暖意。这感觉仿若回到了家,平静安详。四目相对,痴神间,她的手停留在他的脸上。五郎伸手握住她的手,就这么定格在这一刻。
五郎从她手中撑过伞,一面右手执起她的左手,漫步向前廊走去,千雪扯了扯手腕,他越发抓的紧,无从抽手,抬眼瞧去,他面无表情,眼神只看着前方,千雪转眸,放松绷紧的手腕,默默地跟随着他的步伐。不知走了多久,小雨依旧萌萌,飘飘忽忽,仿若她的心情。只听五郎起唇道,“春光欲暮,寂寞闲庭户。粉蝶双双穿槛舞,帘卷晚天疏雨。含愁独倚闺帏,玉炉烟断香微。正是销魂时节,东风满院花飞。”
这人倒是挺多愁善感的?心中不知为何莫名想笑,五郎道,“为何发笑?”
额?她笑了吗?她看着他道,“好好的风景,都被你给念惨了。”
“那你念首来听听?”他道。
又来考她?千雪想了想便道,“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他点头道,“嗯,比那雨恨云愁强多了。”
千雪得意的撇开眼神,举起他握她的手道,“可以放开了吗?”
他眼含笑意,故意睨着她,并不打算放手。
跟她较劲是吧?千雪正欲用力,忽听得前面传来声音,“五弟,原来你在这里?”
杨四郎一面说,一面走入长廊。千雪忙在慌乱中抽出手,退开五郎几步,目光低垂。
五郎依旧一副笑脸,道,“四哥进宫,皇上可有旨意?”
四郎撇了一眼千雪道,“并无旨意,只说再过一月,是爹爹的寿辰,说与爹爹亲自来祝寿。”
五郎噢了一个字,顿时,三人无语,尽是身边屋檐滴水之声。千雪撇着廊外的天空道,“雨停了,若无事,千雪回屋了。”
五郎道,“送你回去。”
千雪婉言拒绝。
越过杨四郎时,他深沉的黑眸直直的落在她眼中,“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
千雪一面在屋里踱步,一面手里拿着蒲扇散热。满婷进屋,见她此状,急抢下她手中的蒲扇,埋怨道,“您就不能消停点儿。”
千雪又要拿蒲扇,满婷不让,无奈,她一屁股坐在木凳上,解开领口,问满婷,“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怎的如此热?”
满婷扬起头道,“发热汤啊。小姐可别小瞧这汤药,我娘小的时候经常熬给我和妹妹,能治各种风寒。”
千雪见她说着便偷偷的转过身,忙站起低头瞧去,满婷正悄悄的拭去眼角的泪。
“想家了?”她拉满婷坐下来道,“我准你假,回去看看你娘亲。”满婷闻言,急道,“不可。”“这有什么可不可的,你想去就是了。”千雪道。
“满婷是不会把小姐一个人丢下的,我知小姐待我如姐妹,但尊卑有分,我虽有福分伺候小姐,但绝不会做一个弃主背信之人。即使满婷回家,娘亲若知道我丢小姐独自一人,她也不会让我进家门的。”满婷越说越发急。
千雪安抚道,“好了,好了,随你就是了,只要你别再掉眼泪了。”满婷笑着点头。
说话间,门帘拉开,孟四娘走进屋子,笑道,“在屋外便听见你们主仆两个的笑声了,啧啧,这是什么天,真就那么热了。”她瞧着千雪手边的蒲扇皱眉不解。
满婷道,“您快说说她吧,前儿下雨,推着不叫她去散步,她偏去,这不,昨儿个就不舒服起来,我熬了汤她又不肯喝,好不容易求着喝了,又是蒲扇,又是扯衣。”
千雪挽着四娘坐下,笑道,“你瞧瞧,真不知她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就这么成天念叨我,感觉身上都要长毛了。”
满婷瞅着她,不理,径直出屋倒茶去。
千雪努努嘴,也不理她,转眸问道,“四嫂今儿怎么有空?”
说起来,这天波府就她消闲,其他人不是聚在一起舞枪弄棒,便是商讨御辽步兵之事。哪如她这般人物,吃了睡,睡了逛,逛了休。有时想想,那富家小姐估摸着就是这么养成的!
四娘道,“方才,碰着七郎了,说来你这儿探病,便过来了。看着你没事,也就放心了。”
她一面道,一面眼神闪烁,似乎有些话憋在心里不敢开口。
千雪释然道,“四嫂不拿千雪当外人,千雪也是个知轻重的人,来府里这么久了,承蒙大嫂与四嫂照料,在千雪心里,一直把四嫂当作亲嫂嫂。您有话直说便是?”
四娘抿了一口茶,然后缓缓放下道,“嫁给四郎三年,也未曾有过半个子嗣,实对不起他。”
见她哀伤,千雪道,“孩子是种缘分,四嫂不必过于在意,而且四哥是个开胸之人,断不会为了此事责怪与你。”心中却想,这男尊女卑的时代,生不出孩子便把全部责任推到女人身上!什么破规矩!本来十月怀胎够辛苦的了,还得背负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罪名!哎……真不公平!
四娘低首默了默,道,“我明白。”随后抓住千雪的手,祈求之音,“求你,嫁给四郎!”
“啪!”一声脆亮。千雪直直望着脚下的瓷器片。
“小心点!”听见响声的满婷撩帘进入,一边低头收拾,一边念叨,“瞧我家小姐,老这么毛躁。”旋即,起身问四娘,“惊着夫人了?”
四娘摇头,见千雪在晃神,走近一步道,“我知他心里有你,前儿他站在雨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不行!”千雪猛地抬头,对上四娘的眼神,道,“千雪不能!”
“哎……”千雪小屋的背后,有一个左傍天波楼,右邻湖面的石头山,她每次心情不佳的时候都会挨着那石面角边坐上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