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边伸懒腰边打哈欠懒洋洋地走上坡道。
秋天近尾声，南部的冬天算是以迟缓的脚步慢慢而来，平常因为偶尔中午还能和学长他们吃个饭，勉强有精神。真的不能怪我，因为俞婷也常常出现嘛！甚至后来我才发现，她原来是学姐家的工读生，有着双重工读生身份：一个是在他们家面摊，另一个是在模特儿工作室那边，哪边忙她就上哪边去帮忙。而中午上那边吃饭，没见她在面店帮忙，大概是上工作室那边去了。再说今天是星期六，我这个可怜的转校生，修着满堂的课。
呜，所以才令人感到相当的无力，下午的课让人产生强烈的逃学欲望……
不过，要振作，因为最后一堂的教授是出了名的次次课必点名，而且是最后一节才点，所以就算是睡到死都得睡到那节课上完才能走，悲惨到极点的周六下午，连要找个睡觉的地方都很难找，停车场离校区那么远，也不可能回那边睡，而其他教室除了原本该去上课的班级，到哪都很冷，上哪睡才好呢？
砰！
正当思绪神游，悠闲地晃过中庭的大拱门时，迎面被来人撞了个满怀。修正！该说是被东西撞到头才对。
“哟……”我连叫的力气都没有，痛到只能发出单音节。
“哎呀，我的道具啊！”反倒来人叫得比我还大声。而这大叫的女声……怎么声音似乎好像有点熟悉呢？我抚着被撞痛的额头，在视线模糊之间，终于看见一张圆圆的可爱的脸，在逆光中缓缓清晰起来。
“是、是你呀……”虽然在这种特殊的状况下碰上周俞婷，算是相当有缘的事情，但我真的很怀疑，被撞的过程真的只是“命运的使然”吗？会不会跟她只有冤家的缘分？
因为、因为……我的头，真的是很痛啊！
“阿杰？！怎么是你呢？哎呀，对不起，有没有怎样？”她的表情很怪，很像本来心情不快想找个倒霉鬼吵一架，但却发现是个熟人，一下子没地方发泄，反倒显得失落。
“还、还可以，你呢？没事吧？”既然撞到我这颗硬头壳这么痛，她一个小女生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嗯，全撞你头上了哩。我没事。”周俞婷充满歉意的笑容，“痛啊，真不好意思呢阿杰。”她的手轻轻按着我的额头。好啦，这样马上减轻了不少疼痛。
“你……今天有课吧，记得你上次说是排满到下午六点哩。现在该是上课时间了，怎么还在外面晃？”她陷入认真回想的表情。
“是这样没错。不过，最近开始要进入冬季，天气变冷使得我精神很差，打算逃到最后一节点名再去。”
“这样作业跟得上吗？”她疑问道。
“嗯。”我随便哼一声当做回应，要是自信满满答“那是小事，难不倒我的话”，她肯定又不快。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气氛过分沉静了点，而使这情况奇怪的人应该不是我，而是她。通常充满热情和精神的她，难得整个人似乎有点低沉，颇让人不习惯。
“你怎么了？”我脱口而出。一出口才后悔，没有学长学姐在场的独处时刻，我不该问这种私人的问题，万一她认为我多管闲事就糟了。
“唉，说来话长……”她蹲下来开始捡刚才被撞得四处乱飞的道具。她该不会是戏剧社的吧？不然哪来这么多怪东西！而她嘴边那句话就这么悬在那儿，等得我人都急了，还是没下文。当下真想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没那身份去问人家这种事情。罢了，还是把话吞回肚子里，乖乖地帮她把东西堆起来。
“要拿到哪儿去？我帮你，反正现在没事。”
“真的？你人真好！”她那稍微上扬的语气，证明我这件事做对了。她该不会只是因为拿这么多东西而心情不好吧？早说嘛，我一定帮忙！真是的，这点小事居然也能不开心？这只能再次证明老爸所言不假——
“女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啊！”
“穿过这个中庭，要拿到学姐他们拍广告的现场去。”
“拍广告？”这下我可找到有趣的事情做了。从来没看过哩，听起来很有趣，“我能不能也去凑热闹，看看拍摄现场？”
“当然可以，麻烦你顺便来帮忙打杂工。今天有两三个工作人员重感冒，没办法过来帮忙，但这几部广告试播片又很急迫要交件，因此在赶拍中。”
“没问题啦，但我五点钟得去上最后一堂课，老师是那种必点名的，不回去不行。”
“别担心啦，会让你去点名的。”
此时眼前水池边出现一堆奇怪的灯光和道具摆设，有人喊着拿东西，有人东奔西跑，有人面色凝重站在摄影机旁，还有好几辆厢型车在旁边，出出入入的人好多。看得我眼花缭乱，好不欢喜。
“咦，哪来的新工读生？”一个奇怪的老头忽然拦住我跟俞婷。
“哦，阿杰呀！正好，快来帮帮我，你手上那些放那边就成了。”卉卉手里抱着一堆衣服，远远在跟我招手。
“小卉，你新找来的？”怪叔叔目光还是在我身上游移，一直打量我，让我感觉很不习惯。
“没哩。俞婷，是你从哪叫来的吧？”
我放下手上那一堆，马上接过卉卉手上的衣服。
“是呀，刚巧碰上他，他说最后一节再去上，想过来参观一下，于是就拉来帮忙了。”
“太好了！你真是厉害，我真的快忙晕啦。”卉卉很感激地抓住俞婷的手。
“这、这个没什么啦！”周俞婷居然脸红。这和当年她逃学爬上围墙时的表情真像，好怀念啊。
“能不能有个不情之请？”卉卉接着道。
“啊？”
“那个啊，模特儿不够用哩，你稍微客串一下行不行？”
“什么？”我和俞婷异口同声。而且老实说，我比她叫得还大声。
“哦，还有阿杰，也一起来客串吧！”
“什么？！”我跟俞婷又是异口同声。当然还是我比较大声，几乎可以说是高上八度音了。
“应该不会照到阿杰你的脸啦！而且最后上电视播出的终极版本上也不知是哪个版本哩，只是模特儿不够嘛。你们只是配角，说不定拍起来，你们连脸都拍不清楚。”
“这个……”我这个样子，就算是客串也不能看吧？！
“何况俞婷你长相这么可爱，又是戏剧社专演要角的人，这种一般性表演，应该难不倒你，对吧？”
咦？原来她是戏剧社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对想追的人，消息这么不灵通，是否太没头脑？连人家身家背景都不清楚，根本没法投其所好嘛。难怪我到现在还是没啥大进展。
“唉，又没差别，反正我是苦命的工读生，打时薪的小工人。只是有点怀疑，像我这种正常的身高怎么跟那些巨人拍广告？”俞婷比比自己，又指指在厢型车旁边的那些女孩。
她在一般女生里其实不算矮，大概165厘米，只是脸特别可爱，骨架又属娇小型，因此跟这些全在175厘米以上的人比起来，她看起来的确像个小巧可爱的哈比人。
“别担心，那广告不一定全是站着拍，我会叫导演搞定画面，拜托你们了。”卉卉双手合十，我就很难说“不”了。
“好、好吧。但我还是得来得及赶回去上课才行。”再三提醒点名这回事，老师点名是没得商量的。
“Oh，Yeah！感谢你！这学期的美姿美仪课我会让你高分过关，不用来上课都没关系的。”
“哟、哟。”这家伙，真的是客座讲师吗？会不会太散漫啦！这么说若被有心人听到，她不被踢出学校才怪！
“舅舅，搞定，你担心不够的人数，帮你凑齐啦！而且男模特儿身高还有职业级的水平呢！”她朝着刚才在我身边徘徊的怪叔叔比了个OK的手势，他微微一笑就走开了。
“原来是你舅舅……”难怪他刚刚一直盯着我瞧。
“亲舅呀。千万别学阿硕，说他是怪叔叔他会伤心的，知不知道？”卉卉一边交代我，一边把俞婷领走，“男生就交给你们，麻烦啦。”她把我丢给一辆商务车的工作人员，就和俞婷到另外一辆车去。直到卉卉看不见我脸上表情时，我才偷偷吐了个舌头跟这一头的人进了商务车里，因为我脑中浮现的和阿硕学长心里想的是一样的念头——
真的是个怪叔叔嘛！
进去后，被一群女人围着开始扒身上的衣服，吓得我赶忙挥开她们那些八爪鱼似的手后，紧张到不小心跌坐在背后的箱子上，冒出一身冷汗。
“他这个举动……你们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其中一个戴着银框眼镜的女生略显疑惑地说。
“嗯，这种非职业模特儿的反射动作，像在哪看过，嗯……”另外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接道，最后还加上思考的发语词。
谁？谁跟我一样？我想那个人跟我一样正常吧！敢问有哪个正经人家的男孩子会让一群女人扒光衣服，还无所谓？有没有搞错呀？
“哎，这很容易看出来。”在后面那堆箱子里忽然有个女孩子站起来说话，又把我吓一大跳。
“像我妹那个超帅的学弟男友啰，都是没办法让女人脱掉衣服的类型。”她面带微笑走出来，有一双弯月般的笑眼，虽然戴着一副胶框眼镜，但还是看得出来，长相十分漂亮。而且那双弯月般的眼睛，更是让人有一种不能言说的熟悉感，我绝对在哪见过她！
这股熟悉感实在太过强烈。
“我在想，你不会是倒霉认识哪个谁，然后临时被拉来的模特儿吧？通常没办法让服装造型助理脱下衣服的男人，就绝对不是这行的人。”
“是俞……婷。她本来是叫我过来打杂帮忙的，结果卉卉刚刚求我帮她忙，说人手不够。”讲话的同时，尴尬地赶紧把衣服拉好，这些人的手还真利落，我外套已经被脱掉，连裤子都快掉下来，好可怕！
她走过来从头到尾把我打量一遍，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从她眼神中没有任何信息可以解读出来。但幸好，她是个美女，不然我肯定受不了人家这样打量我，“怪叔叔”这名词，实在对她来说不适用。
啪！
她忽然打了个很响的响指，“恭喜你，帅哥！放轻松。”她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膀。
“啊？”如惊弓之鸟的我，已经快被吓坏，她居然还这么大声恭喜我？
“卉卉是我妹妹。所以我会好好对待你，别担心。”
“啥？妹妹？！”没听错吧？这叫我怎么不担心？“那和研学姐是你的……”
“哦，是大妹，卉卉是小妹，我是她们俩的大姐。”她微微一笑。
“难怪……”难怪有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有印象听她们俩讲过此人，不过这是头一次遇上。我的心得是：老板娘还真是会生，居然个个都是大美女！好强。
“你们先去找他要穿的衣服过来吧！我帮他整理一下。”看得出来她拥有最高职权，所有的人马上全部从车上消失，全跑去别的车上找衣服。
“来，反正是应急用的模特儿，人数不够时，再下场去凑。现在所有人的妆和造型皆已完工，我很有空，可以慢慢帮你设计造型。”
“设计造型？”我迷惑了。是否有了这所谓的造型，就能跟阿硕学长和大峰学长一样帅？
“起码可以帮你弄好一头美丽的发型。其实你五官长得很美，但就因为太美，反而可能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得想个办法，保留并且突显你漂亮的脸蛋，但要在外形上增加一股男人味，这样才能使你达到最性感的状态。”
“性感的状态呀……”她的讲法马上轻易地打动我心。其实我大概只有一张脸有点像女人，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包括举止完全没有娘儿们的感觉，甚至算是比较粗鲁、没气质的男生才对。不然，我家那爱管我的大婶（当然是指我妈），干吗老叫我要斯文点呢？什么叫做“静静坐着不动很优雅，一起身讲话就全破功”呢？就是我，在下就是这种人。
“虽然脸美，但却没有阿硕那种极斯文的味道。有点坏，但没有流气峰的那种华丽的流氓调调。严格来说，你显得比较桀骜不驯，甚至可以说酷劲十足。”
我一时没法反应过来。
“这两个人虽不是职业模特儿，但是都很有自己的味道，把男人的性感度掌握得刚刚好。嘿，我想你八九不离十也认识他们吧？通常可以同时认识卉卉、和研再加上俞婷的话，大概他们那圈子也全都熟了。”她自顾自讲自个儿的，头头是道，一点儿也没猜错。
不过，现在我的表情一定是嘴张开，傻傻地看着她。她刚才讲的什么斯文还有流气我都听得很清楚，不过究竟哪来的桀骜不驯和酷劲十足？
“别这么迷惑嘛，我刚才讲的全是实话呀！只要善用这一点，你将能够成为一个非常性感的男人！”
嗯，性感哩，似乎是美好的愿景。我的想象不由自主飘向远方，连目光都快飞出车厢外。
“哦哦，先别想太远，你现在离性感还远得很。”她残忍地打断我神游中美丽的画面。
“但是呢，只需要给我几个小时的时间，你将能够……嘿嘿。”
“呃……”她那个嘿嘿，好恐怖……
“来吧，不要浪费时间。这种免费的昂贵造型服务，可不是常常有的哟。倘若想要拥有比这个更豪华的服务，就得等你将来大红特红以后，才能够为你专人量身打造。就目前的状况来说，时间上是不大够用，而你又只是备用的模特儿，我就看在你这么讲义气地来帮朋友的忙，破例为你服务两三个小时吧！”她一边说一边像是在垃圾堆里挖宝那样，一一拿出些东西。
“咦？你还站那发什么呆呀？还不赶快过来坐好！”
“啊，是。”我赶紧坐上她指的那张椅子，接下来就只能顺从上天的旨意了。
她先帮我把头发做一下修剪，本想叫她直接把头发给剪短，但她居然说长发才有特色，听得我只好闭嘴作罢。接着还被染头发，说什么稍微有点酒红色的光泽会使整个人比较有活力。这我当然听她的，对这种东西，我个人实在没什么判断力。其实染完洗净后，只觉得好像比较红一点，看不出来有啥太不同。
“哟。年轻人，你的皮肤可真有本钱，毛孔不同于一般男人，非常的细呢。来，拿这瓶东西先去后面把脸洗干净，再来化妆吹整发型。”她一张脸挤到我眼前，边摸边说。
嗯，乖乖听话地去洗干净回来等她，头发也还湿湿地贴在脸上。
“呼，基本算是完工。再来，咱们修整你的脸，把所有的杂毛通通清干净。对了，记得有空去做做脸部保养，虽然天生丽质，但还是不能偷懒，知道没有？”
“知、知道了。”记得下次要问一下卉卉或学姐这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椅子上也已经坐得有点累。现在才明白，原来女人上美发院弄头发就是需要这种毅力，难怪男人们永远没办法做到，这实在太伤神、太累人啦。她先拿一罐东西在我脸上涂抹，接着又拿出一片薄刀在我脸上刮来刮去，刮得我心惊胆战，真怕不小心刮伤脸皮，那就全毁啦。只希望这道手续能够赶快完成即可，有没有那么帅就不重要了。
“OK。再去洗一次，然后再去角质，这样待会儿化妆上去才不容易掉妆。”
“还要洗？那去完角质呢？”
“嗯。”她搬出一个大箱子，回头应我，“当然还是得再洗呀，难不成角质搓下来后，要留在脸上呀？”眨眨弯月般的眼睛，她微笑答道。
Oh，my God！这样脸不会洗烂吗？但……都已上了贼船，能怎样？
认命吧，张匡杰！
“嘿嘿，完工。张开眼，站起来照照全身镜吧！”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站起来看向全身镜，“嗯……”
“哼，我跟你讲，除了没受过专业训练，你可是今天最帅的男模特儿啦！”
我吞吞口水，仔细再瞧瞧镜子里的人，一副全新的脸孔和身段。
原来，这就是大峰和阿硕学长会那么有品位的原因，想必是受过高人们（当然是指学姐那班人，包括眼前这位大师）的指点。就算我有钱买得起高档货，没有超乎常人的品位，恐怕还是无法追上他们。经她的巧手这么一打造，猛然发现留长发也没那么讨厌了，被她扎成一条马尾也超帅气的，这……个，好像脸蛋长得也还不赖嘛！
呵呵，看起来还真是不错呢。
“喂，警告你呀，可不能用‘还不错’来打发我，一定要说那句才行……”她笑得很邪气。
我转头看她，纳闷地道：“哪句？”
她把我转过去，手指着镜子，还用力昂起下巴，样子不可一世，“真是帅毙了！”
我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本以为她看起来比较温柔可人，有别于学姐和卉卉，不过单就这一点而言，果真是同一家子，都臭屁得很。
“怎么，不服气？”她挑眉看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没法解释出来。
